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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人只趯雪峰球----明代古琴家杨表正生平探考
2021-06-04 14:38:05 发表 | 来源：中国音乐网

 

       一位琴艺享誉华夏、著述足以彪炳音乐史的古琴大师，竟无法在其族谱中寻到其一丝半缕文字记载？带着浓厚的迷惑，我慢慢走进闽派古琴家杨表正执着追求艺术的别样人生。
       多年前，我陪同福建师范大学音乐系教授刘富琳博士到福建永安，探访明代古琴大师杨表正故里----贡川古镇。这是一座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古镇，这片灵秀之地曾经孕育出著名理学家陈瓘、陈渊，中国纸币之父张若谷等英杰。走在长长仄仄的进士巷，抚摸着数百年历史的朴厚的城墙砖，不由得为这人杰地灵之所倾服。
       刘博士是研究闽派古琴艺术的专家，研究杨表正已多年。一直在为杨表正的生平记载甚少而苦恼。全国古琴研究资料及清版《永安县志》均只简短介绍：“杨表正(约1520--约1590年)，字本直，号西峰山人，又号巫峡主人。明福建永安贡川人。琴学大家。”寥寥数语。
       此行目的是希望能从贡川杨氏族谱中查到一些资料以补充不足。我们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翻阅了厚厚的二十余部贡川杨氏族谱，竟无只言片语有关杨表正的记载？甚而查无此人！！
       这样的疑问，十余年来一直萦绕我心。于是，便时常留心搜集其点滴资料。
       杨表正所属贡川杨氏系出北宋闽派理学大儒杨时一门。杨时之女许配贡川理学家陈渊（陈渊师承杨时，为其得意弟子）。其后杨时孙投奔姑父姑母，便在永安开枝散叶。故而杨氏族人皆以耕读取仕为荣。
       据杨表正自述，他不关心功名利禄，专心音乐，勤学古琴，对琴学“苦志究心三十余年”，终于成为出类拔萃的古琴大师。时人评价其琴艺:“其音之清，如月之秋，如江之澄，如潭之寒，千里一碧，冷然内彻也。”琴声“如金石相宜，丝竹并奏，而听之者糜糜忘倦也”。
       杨表正不仅善于琴艺，而且对于古琴的历史、曲谱、歌词、琴学理论的研究造诣很深。他于明朝万历元年(1573年)，将自己对琴艺三十多年的实践和研究成果，汇录诸调，考正音文，注明指法，撰写成书。初名为《正文对音捷要声谱真传》，共6卷，在金陵(南京)初刻印行。又于万历十三年重新修订此书，增为10卷，改书名为《重修正文对音捷要真传琴谱大全》，仍在金陵刻印发行。该书问世后，备受音乐界的赞赏，说“其文之粹，如金之精，如玉之润”，称赞杨表正“与古之伯牙无异也”。据《福建通志》载，此后的操琴者都按《琴谱大全》所指，遵循奉行。《明史》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出版的《中国音乐史略》、《中国音乐词典》、《中国音乐舞蹈戏曲人名词典》、《琴曲集成》、《琴史初编》等都载有杨表正事迹的片断。《中国音乐史略》在叙述我国明代古琴流派发展时指出:明代金陵盛行古琴艺术，与虞山派齐名的就是以杨表正、杨抡为代表的江派。

 

       一日，在查阅书法资料时无意键入“杨表正”三字，竟有意外收获。 西泠印社2009年春季艺术品拍卖会“中国书画古代作品专场”一幅署名“杨表正”的行书扇面映入眼帘。释文如下：
       何年卓锡此瀛洲，鲁水齐山是旧游。解夏不须寻别地，逢人只趯雪峰球。俚语题赠似怀远开士。杨表正。
       此作为小字行书，取法多宋四家笔意，又兼明人行书时风。用笔开张稳健，文质内藏。其书法水平并不逊于明代书法诸名家，而自多了些许琴家清灵隽逸之感。
       细解读之，当为其题赠僧人怀远自作禅诗。“雪峰球”典出佛教，为禅宗机锋语，似无正解。然从诗中亦可窥悟其人生旨趣，表露出对人生观亦如“雪峰球” 之态度。旁人如何看待无关于己，自己找到人生价值方为无憾此生。在其著述中有《自赞》云：
       性本愚朴，以德存心。不求闻达，交游义深。慕古思今，散逸山林。诗酒陶闲，风月知音。荡荡胸襟，宠辱无侵。一生事业，几曲瑶琴。
这也是杨表正一生执着于琴艺之写照。
       回观杨氏族谱无杨表正记载一事，从其后世族人所言，结合古代氏族家庭的价值观，亦可探得究竟一二。古代名门世族皆以教育世家子弟读书取仕、光耀门楣为第一荣光。凭杨表正之天资，倘若专心四书、研读经典，考取功名亦如探囊取物。但却耽溺于三教九流之余事，耗费巨额家产，以三十年之功研习琴艺，便与古代氏族价值观相悖，甚而不齿。因此，其族谱对杨表正只字不提就有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再次走在贡川巫峡江边，清冽山风时时拂面。遥想五百年前，这样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寂寞而执着地弹奏出高山流水般的琴韵，不觉有热泪沾湿衣襟。
       道南志高，辛丑正月十六晨于燕城新安北牖之下。

    （杨志高 / 文）



延伸阅读

（明）杨表正《弹琴杂说》
 
  琴者，禁邪归正，以和人心。是故圣人之治将以治身，育其情性，和矣！抑乎淫荡，去乎奢侈，以抱圣人之乐。所以微妙，在得夫其人，而乐其趣也。凡鼓琴，必择净室高堂，或升层楼之上，或于林石之间，或登山颠，或游水湄，或观宇中；值二气高明之时，清风明月之夜，焚香净室，坐定，心不外驰，气血和平，方与神合，灵与道合。若不遇知音，宁对清风明月、苍松怪石、颠猿老鹤而鼓耳，是为自得其乐也。

       如是鼓琴，须要解意，知其意则知其趣，知其趣则知其乐；不知音趣，乐虽熟何益？徒多无补。先要人物风韵标格清楚，又要指法好、取音好、胸次好，口上要有髯，胸中要有墨：六者兼备，方与添琴道。如要鼓琴，要先须衣冠整齐，或鹤氅，或深衣，要知古人之象表方可称圣人之器；然后浴水焚香，方才就榻，以琴近案，座以第五徽之间，当对其心，则两方举指法。其心身要正，无得左右倾欹、前后抑合，其足履地，若射步之宜。右视其手，左顾其弦，手腕宜低平，不宜高昂，左右要对徽，右手要近岳，指甲不宜长，只留一米许。甲肉要相半，其声不枯，清润得宜。按令入木，劈、托、抹、踢、吟、揉、锁、历之法，皆尽其力，不宜飞抚作势，轻薄之态，欲要手势花巧以好看，莫若推琴而就舞，若要声音艳丽而好听，莫若弃琴而弹筝。此为琴之大忌也。务要轻、重、疾、徐，卷舒自若，体态尊重，方能与道妙会，神与道融。故曰：“德不在手而在心，乐不在声而在道，兴不在音而可以感天地之和，可以合神明之德。”又曰：“左手吟、揉、绰、注，右手轻重、疾徐，更有一般难说，其人须要读书。”

       ——《重修正文对音捷要真传琴谱》卷一

       附：杨表正，字本直，别号西峰山人，福建延平永安县贡川人，活动年代在明万历十三年（1585）前后，是明代古琴声乐派——江派中著名的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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