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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 著名女高音于冠群
2022-11-25 00:20:19 发表 | 来源:今日音乐

从本月17日开始,世界著名女高音歌唱家于冠群将第一次“全面性”地在国内舞台复出,上海、广州、深圳、长沙…….她不仅首次在国内举办独唱音乐会,还将与国内交响乐团合作多部歌剧经典。

在本次巡演前夕,今日音乐独家专访了女高音本人,聊聊“艺术”,聊聊“人生”。


 

 

“Opera确实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一定要搞明白到底什么是歌剧。”

您是如何走上职业歌剧演唱的道路?

于冠群:我小时候开始是学琴的,到了高中之后老师说我嗓子不错,可以唱歌。我心想那挺好,比拉琴要轻松很多,后来也因为拉琴和唱歌考上了师范类(注:声乐与器乐双专业)。其实后来最打动我的,也是让我坚定走歌剧之路是在考上大学后,我们音教系同学们集体观摩了一部歌剧,就是《卡门》,当时真的是深深的被吸引住了,2000年左右的山东,我们当时都没有真正看过“Opera”,那是我第一次看歌剧。女主角像女神一样控制着全场,我的天呀,我当时就惊呆了,我当时说这太震撼了,这个歌剧确实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一定要搞明白到底什么是歌剧。

大学毕业后,本来有机会留在山东歌舞剧院。但我就想还是多学习,然后秉承着这个信念,先在北京找老师,后来有机会来到上海音乐学院周小燕歌剧中心,那里当年要排《魔笛》,周先生就把我给招进去了。
 



 

08年之前,当时国内的歌剧制作还是比较少,大家接触的还是比较间接的形式。

于冠群:2007年的时候,我在上海看了一场现场版歌剧《图兰朵》。么红老师唱柳儿,是苏黎世歌剧院的制作,当时何塞·库拉来了,他唱“Nessun Dorma”的时候是躺在台子上唱的。把我给震撼极了。还有一个小故事,就是这个《图兰朵》制作,在2018年在苏黎世的时候,我其实是唱了这个制作,当时我就越看这个制作越眼熟,然后我就问有没有可能这个制作曾经去过中国,后来苏黎世告诉我是他们曾经跟中国合作的一个制作。

所以看到这些伟大的音乐家们,以及这种艺术形式给我的冲击还是比较大的,就是觉得歌唱家是可以这样子的,歌剧演员其实就是会唱歌的演员,因为你以前觉得唱歌就是唱歌,演戏就是另外一回事。

您家里有人从事声乐的吗?

于冠群:没有。

他们支持您吗?

于冠群:我家人就是很淡定。特别应该为我父母点赞,他们很支持我,也没有逼我说一毕业就要去找工作,因为学习也是很费钱的,我们家其实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妈妈下岗很多年了,但我的家人一直没有说什么,他们还是蛮支持我,也很“敢”的。

其实我爸从来都没有看过我现场演出,每次在国内开音乐会,问他要不要来看演出,他都说不去给我添乱了,在家里就挺好的。我就想一般音乐家的家人都会挺自豪的,跟着就一起来,但我爸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国内乐迷看您现场演出也很少。

于冠群:对,因为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一直都住在国外,因为国外的合同也都是提前很久签的。国内的合同基本就是比较短期,每当演出方问我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国内基本就提前几个月问,基本上都没有时间可能了。尤其是现在新冠期间,演出时间成本就又增加了。

 

所以多明戈大赛是让您职业生涯的起步?

于冠群:其实我2008年就赢得了维也纳Hans · Gabor Belvedere国际声乐比赛金奖,现在这个比赛已经离开维也纳了,我是08年的时候去参加的这个国际声乐比赛。这个比赛是当年张建一老师1984年得过第一名,然后我就是事隔多年之后的华人就又得了第一名。其实这个比赛结果很吃亏是我当时的语言,我前年回家的时候,就把当年比赛的奖章翻出来,然后一翻出来一看这个比赛上面有去斯卡拉剧院面试的机会,因为当时我不会讲德文,所以当年都没看懂。

2008年到2012年之间呢?

于冠群:我这四年其实蛮纠结的,08年之后就一直在找出国的机会。获奖之后,我就找到了我现在的经纪人,他就说我的意大利文太差了,但是他说:“很明显你的声音是一个意大利语的音色”。所以我后来来到博洛尼亚上学,一边读书,一边参加博洛尼亚剧院的演出。大概差不多2011年毕业之后,我就来到了帕尔马歌剧院做主演cover,但是主演不来了,因为可能薪酬没有谈拢,我就顺利升级了。我其实还是为帕尔马歌剧院录了很多歌剧,包括帕尔马歌剧院纪念威尔第200周年有一系列蓝光DVD的发行。后来田浩江老师推荐我参加了2012年多明戈的声乐比赛。
 


 

多明戈比赛在您的职业生涯当中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于冠群:对,这个比赛其实对我还是蛮有帮助的,包括多明戈本人,更像是一位前辈提携他后面的小辈。因为这个比赛的原因认识他,之后我们合作了大概三部歌剧,然后他最近灌录的唱片里面也有我跟他一起合唱的曲目。多明戈很愿意把他的艺术生涯和经历分享出来,带领和帮助更多的像我一样的年轻人。

多明戈怎么评价您的演唱?

于冠群:他是很喜欢我的声音的。具体就是啥好词他都用过(笑)。

中国歌剧演员在国外成功很难吗?

于冠群:韩国和日本较我们起步的早,当我们第一批八九十年代出国的时候,韩国人和日本人应该很早就已经在那里了。有很多很珍贵的这种歌剧影像资料,都是日本录制的。像卡拉斯、莫纳科他们在日本有很多的演出,所以他们起步要比我们早,所以说也是有一个时间的一个过程吧,就是这个文化的积累也是需要时间的。

会有歧视吗?

于冠群:其实大多数的同事都是非常友善的,尤其是在欧洲。我相信就跟这个社会上一样,大多数人都是非常好,因为你参加的剧院演出级别越高,那这些singer的档次也就会越高,那么他们就会更加关注自己的艺术形式,不会去关注怎么样去跟你勾心斗角,去歧视谁,大家就会更把注意力关注在自己的艺术方面。

中国歌唱家足够优秀的话,其实也是无所谓的?

于冠群:要意识到的一个问题,就是一个文化差距的问题。我在欧洲住这么久,并不是说外国人文化就特别高,因为这是人家的文化底蕴,这与他们这些艺术家的成长是分不开的。你要是真正想接近于他们艺术本质的话,把音弹出来,把音唱出来,是远远不够的。也就是我们中国的艺术家去接触到这些文化的时候,其实我们就已经隔了一层东西,因为这毕竟不是我们的文化。尤其是歌者,因为涉及到语言上的,文化上的距离。

所以说,要首先打进他们的市场去,再让他们认可你,然后你才有可能站住脚,这个就是太难了的一件事情。也就是说,除了你要做好,你还真是要有很大的运气才可以。很多人没有唱出来,真的也不是跟唱的好坏有关系,就是差了一点点的运气。
 


 

在声乐圈里,最难的不是说“yes”,而是说“no”

现在的职业发展情况和规划有哪些?

于冠群:我现在处于一个转型期吧,因为很多人在欧美剧院里,经纪人就期望你在某一个阶段,你要唱这样的戏,他会不停的迫使你去唱。就比如说你现在唱比较轻的剧目,那他会让你唱轻跟重之间的,然后过了段时间他就会推你唱重的。所以他们在给我提proposal的时候,我就拒掉了一些我认为目前还不适合的剧目。那么明年呢,我会有两个威尔第的制作。其中一部是在法兰克福歌剧院的新版《阿依达》

我是比较谨慎的人,像《蝴蝶夫人》这部戏,已经有人问了我15年了。我一直说:“不上,不上,不上。”我一直对曲目的选择非常非常的小心,我希望可以把我的艺术生命延长起来,所以这也很多前辈所说的,在声乐圈里面最难的不是说“yes”而是说“no”,你要在适当的时候去拒绝一些东西。

平常有参与声乐方面的教学?

于冠群:我也是中国音乐学院的特聘教授。一开始的初衷就是打算在我演出的空余时间做一些教学上的工作。我会教授他们讲一些歌剧里面的东西,比如说语言、重唱、人物的角色、每个人的咏叹调,会从一个比较偏歌剧院实践的角度去切入教学,去帮助他们。毕竟做了十几年的歌者吧,希望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聊聊去年巴黎歌剧院的新版《图兰朵》吧

于冠群:很开心的一个经历,有很多中国歌唱家音乐家在一起,大概去年这个时候的事情。演出之余我们还去逛法国的海鲜市场,然后再去逛街,当然很开心了。这版《图兰朵》的导演是罗伯·威尔森,很多人觉得这个制作很难看。我其实不是第一次唱他的制作,但是我认为这个《图兰朵》做的确实挺棒,整个视觉效果,灯光,然后导演对舞台的歌剧理解是非常棒。


 

但有一点,就是唱他的歌剧很不舒服,我那身衣服特又沉又硬,每次唱的时候以及做动作都很累。另外关于这个制作,我们的参与感其实特别低。因为罗伯·威尔森做事情的时候,他是不会给你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他有很多的动作是只有他自己能看明白。但是他的狂热粉丝认为每动作都特别有意思,就特别meaningful。

当时与指挥杜达梅尔合作的怎么样?

于冠群:他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指挥家,而且对音乐是有激情的,但是他有时候一打鸡血就把乐队指的特别响,乐队就像一座山一样,从你前面就起来了,然后我站在台上就觉得好渺小呀,两条声带面对下面100多人的管弦乐团。另外,他也真是特别忙,排着练他就不见了。他说“亲爱的,我下两个周不在。”然后他就不见了,我们就跟着助理指挥在那排。然后等杜达梅尔回来了,又不是那么回事了(笑)。

“作为一个中国人,要唱好中国歌。”

中国歌剧,您演唱过吗?

于冠群:目前还没有。其实我是非常感兴趣的,因为我的声乐老师周小燕先生,她以前对我的教导就是一定要把中国作品唱好,其实这么多年了,我这一次也是战战兢兢的敢在我的音乐会上唱中国作品。希望这个中国作品能够带给大家不一样的一些视听感受。回想当年在先生班上的时候,先生就对我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认为我中国作品唱的不好,不如外国作品。她就说,“你作为一个中国人,一定要唱好中国歌。”所以我一直记着这句话,我还是蛮期待有出演一个好的中国歌剧作品,如果有机会的话。

您跟周先生有没有一些有趣的故事

于冠群:我第一次见先生,正好她90岁的时候,2006年。我第一次见先生就给我吓了一跳,她穿高跟鞋给我们上课。她说“我不穿高跟鞋会倒的,你知道吗?”然后先生上课其实特逗。他就是张牙舞爪给你做示范,然后一示范她带着假牙就掉出来了,她也不管,然后塞进去继续唱(笑)。就在周先生家待的那段时间,我们几个学生都胖了。因为周先生那段时间迷恋上了cheesecake。然后周围的人就总送她,他说大家都觉得我爱吃整天给我送。然后送了以后她就吃一口,她说吃多了她也吃不下,那过两天就坏了,她就赶紧拿出来让我们吃蛋糕。这些人五大三粗的,一人一块,这个蛋糕一会儿就没了。然后,我们一个个喂就像充气了一样(笑),然后周先生还是那么瘦。

对我来讲,周先生不会给你摆什么大教育家的架子。但他给我的这些作为老师的一种印象,是我非常想传承下去的。包括她对中国音乐,中国艺术的一些放不下的情怀。周先生带学生不是上下级的那种感觉,但是她对艺术是很严肃,很严格的。

“你用心去演,就会有一种connection,一种舞台上的张力。”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在歌剧圈有没有您的偶像?

于冠群:确实有我心中永远的第一吧,就是卡拉斯。不因为她是DIVA,首先她有无与伦比的技术,她唱任何东西都能把它表现的非常完美。另外就是她的半音阶,是我听过的所有的歌者中最清楚的一个。她也是一个蛮真实的人,她的音乐非常真实。

另外,就是她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她只有那个人物,就是有很多伟大的歌唱家,他们的声音非常的漂亮,表演也非常的完美,但是他们在舞台上就是他们自己,他们的个人符号非常的明显,那么卡拉斯到了舞台上的时候,她就完全就是所要演绎的那个角色,这是让我非常敬佩的一点。因为她是用心去演出的,用心用情就会容易出错,就会容易失控。那其实你专注点就只在你的技术上,你的走位,你跟同事之间的这些东西,会比较保险,不容易出错,那么你用心去演呢,人物会活过来,就会有一种connection,一种舞台上的张力。就是听她唱歌,我觉得有的时候就很动容,是真的是拿自己的心在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