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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占豪:《梁祝》光芒太盛 掩盖其它好作品
2020-08-01 22:41:00 发表 | 来源:大成网

何占豪大半生都被“梁祝之父”的称谓环绕,代表作小提琴曲《梁祝》经久不衰、演奏版本无数。但他自嘲当年只是幼稚的小青年,成功是占了民间素材的“便宜”。他强调民间音乐、群众基础对创作的重要性,认为部分学院派过分炫技是致命伤。在民族音乐传承上他并非守旧派,倡导尤其要符合当代青年的审美情趣。


 
 

大成网:您向来倡导民族音乐现代化,在这个多元社会,现代化突破口在哪?

何占豪:一是指题材的现代化。民族音乐要为现代社会服务,比如反映和谐社会所提倡的道德风尚。爱国主义教育不一定要通过高呼“保卫钓鱼岛”等口号式的做派,可以选择反映民族英雄思想、对国家的责任感、对人民的热爱等历史题材。

大成网:能否用一个具体的题材来做说明?

何占豪:我最近想写为建立新中国付出生命的人们,如我从小就崇拜的民族女英雄秋瑾,为什么她被清军杀害前会写出“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诗句?我尽可能正确地解读她,将她忧国忧民的思想用音乐表达出来。将先辈多么希望人民觉醒,建立民主社会的愿望写出来,使当代青年理解和产生共鸣,那实际上就是现代化。

大成网:除了题材,还应该在哪些方面有现代化的突破?

何占豪:要适合当代人的审美情趣,尤其是青年。人们对音乐的欣赏习惯在改变,过去工业不发达,乐器也简单,像古乐南音的代表曲目《八骏马》主要用琵琶、二胡、箫等四种乐器来演奏。而如今,用交响乐能表现出万马奔腾、疾驰如风之感,现代人听觉系统变得更为丰满,古人的标准显然满足不了了,大家不喜欢嘛。所以要将先辈的音乐思想用现代技巧来表达。


 

 

大成网:您强调作品的大众性,也曾说部分学院派注重个性而忽略群众基础。

何占豪:有些学院派音乐不大听得懂,没有调调的。音乐有四个元素:旋律、节奏、力度、色彩。你们所谓现代派,不过是没有旋律,依靠其它三样,不能深刻表达人类的思想感情,过分炫技是致命伤。但有很多人对待这类概念性的东西却像迷信宗教一样,陷进去很难抽离。

大成网:照这么说,学院派是在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了?

何占豪:老批评他们也不对。学院本来就是教技术的,而不是一个出品单位。从长远来讲,发展交响乐还是要有技术作为基础,但别认为技术派的地位最高。我一直讲,要努力学,又不能迷信。阿炳、刘天华受过系统培训吗?恰恰他们成为了民乐家。从音乐学院出来的,有哪个代表人物呢?很少。我尊重人民,音乐就是劳动人民创造的,他们是最好的老师。

大成网:那要如何在作品中保留自己的个性?

何占豪:我只能用自己来举例。比如写岳飞、项羽、龙华塔,我也在表现个人音乐特色。但为什么热衷于写这些呢?我总觉得有了这么多为国家、集体而牺牲个人的英雄,才有今天的幸福生活。也许我们这代人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把个人置于集体中间,自然我要为集体做该做的事。每一个人可以表现自己,但处处也是在表现你的人生观、世界观。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但所有的欲望都在集体中间。


 

何占豪一辈子和音乐打交道,心态年轻,他曾调侃自己也是个“80后”。

 


 

大成网:有人提出音乐有高低档次之分,您认同吗?如何看待流行音乐的价值?

何占豪:流行乐和交响乐都是音乐,它有高低之分,无贵贱之分。所谓高低,是针对艺术价值、表现内容、技术含量而言。交响乐的技术性更高,同时它能表达社会本质,比如黄河大合唱中表现了民族斗争、民主愿望;梁祝里对封建势力与恋爱自由冲突的刻画。通俗音乐通常表达的是单一主题,比如我想你、我爱你,在表现层次上不够丰富。但其中也有好作品,也传达出了人生感悟。

我有时开玩笑讲,我是创作交响乐的,但晚上也会听听流行乐。难道你说我白天“贵”,晚上“贱”?也不能这样讲嘛。流行乐让人在工作之余得到放松,这也是一种娱乐功能。但在电视媒体上,不能老是播放娱乐,也要宣传一些反映优秀思想品德的作品,要把握好度。

大成网:您提到平台,当下爆红的音乐选秀中针对民乐的较少,这是缺失吗?

何占豪:我也很同情他们(媒体),他们也要考虑收视率,也要挣钱养家嘛。有些问题要看国家了,我听说在国外包括香港,对流行音乐征收的版税与严肃音乐就不同,对交响乐这种收入少贡献大的事业发展国家会拿出一定补贴。过去苏联的交响音乐版权是由国家收购的,反之,国家收购也有缺点。交响音乐里也有烂货!海归派创作的作品是不少,但不能不管大家听不听,就一股脑全拿过来。真正写得让百姓喜欢,他未必不来买,作者未必要自己贴钱。

大成网:此前《印象国乐》的火爆,可以为民族音乐的发展思路带来哪些启发呢?

何占豪:我也看了。优点在什么地方呢?第一,现在很多青年不清楚民族器乐是什么,通过著名演奏家的介绍加深了解,这也是无形的爱国主义教育;第二,乐器的表现力不仅通过听觉,还运用美丽的视觉效果作辅助,是普及音乐的好方法。但我也提出了思考:让观众通过喜闻乐见的形式接受音乐教育,是好事;但从专业上来看,对舞台气氛的过分渲染会令人忽略了音乐旋律。这不是长久之计,终归还是要靠“音乐的含金量”来打动观众。

宣传文章里有些带悲情色彩的观点也值得商榷,认为现在民乐不争气,很少人捧场。动不动就讲民族音乐不改革就要灭亡了,不对。实际上民族音乐的群众基础很广泛,民间有几百万人在学古筝,在香港也有很多人喜欢,多么需要演奏家、作曲家来辅导他们啊,形势大好啊!


 

 

大成网:您其它作品也有很多历史人物和故事,为什么《梁祝》最经久不衰?

何占豪:这恐怕有些客观原因:一是故事本身就家喻户晓,我占了些便宜;二是江南音乐本就柔美、抒情,我生长于这个地方,可用的原始素材太多了,对于越剧中如何表现爱情,我从小就受到熏陶。这些东西都是“捞来的”,加上自己的理解进行加工。

所以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少特殊才能,《梁祝》中哪一句是“偷”谁的,我都能说得出来。在《楼台会》里演员有个泫然欲泣的悲叹,我把它收录进了演奏曲,用小提琴来表现。音很真实,演奏者的发挥也很真实,这是感情的本来面目,人人都经历过爱情,所以有共鸣。并不能说《梁祝》是民族音乐的代表,有些话我不认同。它有前因后果的。

大成网:《梁祝》的正负效应都太明显了?

何占豪:那时香港记者问我,《梁祝》创作之后对你有什么影响?我说,我有知名度了,使我有更多机会写作,这确实是好处。但是《梁祝》宣传过盛,它的光芒把我的其它作品都盖掉了;不仅是把我,把别人的作品也掩盖了,我遗憾一生。

大成网:对比自身经历,能理解现在青年创作者的一些心境吗?

何占豪:你们别说我是啥伟大的作曲家,当年创作《梁祝》时,我就是个“幼稚的小青年”,在领导和老师指导、同学帮助下,完成了这个作品。这是实话,不是过分谦虚。现在这些海归派有那么好的技术,如果能像我当时一样,在老师指导下好好学习民间音乐,他们肯定老早就超过我了。脱离了生活,他们“吃亏”了。


 

 

何占豪的青春一直为音乐所燃烧,面对镜头他笑说自己永远只有这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