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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家安德里斯·尼尔森斯的专访
2018-01-24 01:19:00 发表 | 来源:可凡倾听

他来自拥有深厚歌唱传统的波罗的海小国;他曾立志成为一个技艺精湛的小号手,最终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音乐表达方式,本期《可凡倾听》为您带来指挥家安德里斯·尼尔森斯的专访。

刚刚过去的2017年对于来自拉脱维亚的指挥天才安德里斯·尼尔森斯来说,肯定是充满了收获和凯旋的一年。据专业古典音乐媒体的数据统计,尼尔森斯在过去这一年里总共指挥了79场音乐会,占据世界最繁忙指挥家排行榜的第二名,仅比与他年龄相近的劲敌雅尼尔森斯克·涅采-瑟贡少一场。作为波士顿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他与乐团合作的肖斯塔科维奇交响曲系列专辑连续第二年将格莱美大奖收入囊中;2017-18乐季开始后,尼尔森斯又走马上任,正式成为了历史悠久的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的第21任音乐总监,他与乐团共同录制的布鲁克纳《第三交响曲》又收获了权威的荷兰爱迪生古典唱片大奖。2017年10月,尼尔森斯率领维也纳爱乐乐团造访中国,本期《可凡倾听》让我们走进这位炙手可热的年轻大师。

曹可凡:你好,安德里斯!

尼尔森斯:你好!

曹可凡:我很荣幸能有机会采访你。我听说这是你第一次来到中国,这次你将与维也纳爱乐献上表演,你对中国观众有什么期待呢?

尼尔森斯:是的,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中国,我十分激动,我比自己预想的要兴奋得多。这是因为中国观众。所有的音乐会观众都是那么热情,而且有那么多年轻人参加,很多年轻的大学生,甚至还有年纪更小的。他们在听这些美妙的音乐,很多音乐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理解,比如理查·施特劳斯、理查·瓦格纳。看到这么多年轻观众,我感觉非常棒,特别是我看到他们听得特别认真,在乐曲当中会有许多寂静的时刻,他们会保持完全安静,这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感到非常开心,因为我认为未来是属于下一代的,教育是我们的未来,看到年轻人对古典音乐感兴趣,能看到其中的价值,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很棒的未来,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的,我体会到了美好的未来,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我非常相信,大家也都这么说,这里的未来会很美好,当下也很美好。

曹可凡:你的祖国出了很多音乐家和作曲家,像是你的老师杨松斯、麦斯基,还有瓦斯克斯等等。

尼尔森斯:你知道好多人…

曹可凡:所以拉脱维亚是为什么能够产出这么多人才呢?

尼尔森斯:实际上,拉脱维亚总共只有200万居民,是一个非常小的国家,但我认为可能有两个因素吧。首先, 我们有非常好的唱歌传统,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合唱团成员,我们有一个歌曲节,很多人参加,大概有三万多人,大家都在外面唱歌,而且唱的是很难的四声部歌曲,几乎所有人都在唱歌,因此很多人会上音乐学校,特别是在苏联时代,或者学乐器,不一定是为了做专业音乐人,只是作为兴趣。所以体育和音乐对我们非常重要。我想,这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教育和纪律,不仅仅是我这一代人,我们之前的许多代也都是这样,另一方面就是人们的心态,我们处于斯堪的纳维亚与俄罗斯之间,我们是两者的融合,拉脱维亚人十分勤奋,我们喜欢努力工作,对自己要求严格,我想这是有利于人的发展的,如果你认为自己达到了目标,你就不再发展或者学习了,这是不好的。我认为不断地寻找新的事物,不断发展,这是更好的,对于我而言,在我指挥的时候,我看到乐谱,我一定想找到新的色彩,或者新的元素,这是我的教育带给我的。我想你刚提到的所有拉脱维亚音乐家,他们也会这么评价教育,拉脱维亚人是十分刻苦勤勉的,而且我们有很强的歌唱传统,唱歌融入了我们的血液。

1978年,尼尔森斯出生于拉脱维亚首都里加的一个音乐世家,父亲是大提琴手和合唱指挥,而母亲更是创立了当地最早的,以演唱文艺复兴时期合唱作品为主的专业合唱团。5岁时,尼尔森斯被家里人带到里加的拉脱维亚国家歌剧院,聆听了《唐豪瑟》的演出,瓦格纳的魔力迅速征服了尼尔森斯,让他下定决心,以音乐作为毕生的追求。

曹可凡:众所周知,你来自一个音乐世家,早年是否是家庭鼓励你走上音乐之路的呢?

尼尔森斯:我一直就很热爱音乐,我父母是音乐家,所以从我出生以后,我就爱上了音乐,我真的很热爱音乐,我也很喜欢钢琴,但是我想,当时我还小,我真的两个都很感兴趣。我是说,我想成为足球运动员,特别是有一段时期,但是我现在很感激我的父母,他们没有强迫我,但是他们总是提醒我,当然我当时依然在很认真地学习音乐,后来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我突然想学另外的乐器。后来有了一个机会学习小号,于是我开始吹小号,我像疯子一样练习,一天练习八小时,嘴唇都流血了,我不断地练习,我进步得很快,于是我成了一名小号手。然后我开始学习指挥,开始唱歌,所有一切都联系起来了,最后的结局是我成为了指挥家,当然我很爱音乐,我第一次接触音乐是在五岁,我父亲带我去了里加的歌剧院,那是一座很棒的歌剧院,我当时第一次听的歌剧是瓦格纳的《唐豪瑟》,当时我只有五岁,通常人们也许要到十七岁或者二十岁才听瓦格纳,五岁听是很不常见的,但是我非常喜欢这部歌剧,我爱上了音乐,可以说从此之后我就染上了音乐病,就是从五岁开始,毫无疑问。虽然我没有成为钢琴家,但是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肯定要做音乐家。

曹可凡:所以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你从这部歌剧当中收获到了什么?

尼尔森斯:首先是音乐本身,因为我很享受音乐,我现在还记得所有的旋律。许多这样的旋律,它们不仅非常美,而且瓦格纳的谱曲所呈现出的“无终旋律”,我仿佛被音乐催眠了,这是最重要的,当然还有剧情,《唐豪瑟》讲述了为你爱的人做出牺牲,非常强烈的剧情,我当时哭啊哭啊,因为唐豪瑟死了,伊丽莎白死了,我当时哭泣,因为我为他们的死亡感到遗憾。还有歌剧院的氛围,大家都盛装出席,灯灭了,你对演出产生了期待,然后指挥家出来了,大家鼓掌,指挥家开始指挥,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我当时在想,天啊,他做了点什么,然后音乐就响起来了,所以我下意识地希望能够在音乐中担任他这样的角色,你知道,当时五岁的时候,我并不理解他正在做什么,我感觉他像是在画画,从那一刻开始,我潜意识里就想成为指挥家,从五岁开始,我现在依然是这么想的,我认为指挥家这个职业不仅仅是要明确音乐的速度,给出力度指示,而是要通过你的双手揭示音乐的性格,塑造音乐的氛围,这是指挥主观的理解,但是我想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第一次有了想成为指挥家的冲动。

曹可凡:你对音乐一定非常敏感吧。

尼尔森斯:我很爱音乐,有的时候我是挺敏感的吧,有的时候听到美妙的音乐,我甚至会流泪。

曹可凡: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音乐会成为自己的职业的?

尼尔森斯:我想我开始有这个意识,是在我开始吹小号的时候,因为我练习了很多,进展很快,所以我进入了一所音乐高中学习,然后我很早就拿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当时是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在歌剧院工作,就是当时我听到《唐豪瑟》的那个歌剧院,我十七岁的时候拿到了这份工作,然后我在歌剧院管弦乐团演奏了五年的小号,同时我在学习指挥,后来我成为了同一家管弦乐团的音乐指导,对我而言,这是一段意义非凡的历程。

尼尔森斯从小就接受来自家中的音乐熏陶,除了钢琴,他还跟随母亲学习演唱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语和英语牧歌。从12岁起,他开始学习小号,逐渐走上专业道路,从学生乐团一直晋升到拉脱维亚国家歌剧院,但在意识到自己具有天赋的指挥才能之后,尼尔森斯便将专注力完全投入到指挥领域当中。

曹可凡:我们知道你拥有多种多样的音乐才能,首先,你是一个非常棒的男中低音…

尼尔森斯:谢谢,我过去学过,不过后来不学了。

曹可凡:…演唱过很多早期音乐,像是意大利牧歌,所以,你从这些文艺复兴与巴洛克时期的音乐当中学到了什么呢?

尼尔森斯:实际上这是我最开始唱的音乐,我妈妈也是第一个在拉脱维亚,当时还是苏联拉脱维亚,创立了早期音乐演奏团的,当时他们演奏文艺复兴、巴洛克音乐,我很小的时候会听这些音乐,之后开始唱,我觉得这很有意思,有的人认为音乐开始于莫扎特,但实际上音乐的起点远早于此,而且很有意思的是,这些文艺复兴音乐的色彩都很棒,不管是蒙特威尔第,还是杰苏阿尔多,不管是意大利还是英国的牧歌,他们都蕴含了许多有趣的和声,你能够看到莫扎特或者贝多芬这样的作曲家受到了之前音乐的影响,文艺复兴时期的音乐又受到了中世纪音乐的影响,所以传统的延续性是一直都在的,当然巴赫的音乐,唱巴赫的音乐是很特别的,去聆听管风琴的演奏会,你就这样聆听,像是在冥想沉思,这些我记得非常清楚,演唱也给了我很多乐趣。

曹可凡:就像你说到的,你本来是在很认真地学习唱歌,后来为什么没再继续学习声乐了呢?

尼尔森斯:我当时是一名专业的小号手,我唱歌也很多,当时也开始指挥一些音乐会,我以为我会一直兼顾这三样,但是后来到了一个时间点,我意识到我需要做出选择,这样才能更加深入。然后我就选择了指挥,因为我想,唱歌和自己在管弦乐团里演奏对于指挥都非常有帮助,因为这帮助我理解,管弦乐团的成员会有什么感受,音乐本身就是敏感的、美妙的艺术,指挥家可以选择去影响其他人,但我认为这是要通过信任和鼓励,给予他们能量,还有创造氛围,这是指挥的工作,所以我最终选择成为了指挥。

曹可凡:我听说过一个关于格拉祖诺夫的故事,有一天他指导一个英国的管弦乐团,演奏自己的曲子,但是一个圆号手站起来说,某个音符他吹不了,因为不可能吹出这个音,当然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在说谎,但是所有管弦乐团的成员都在嘲笑格拉祖诺夫,你觉得指挥有演奏乐器的经验,是不是很重要呢?

尼尔森斯:对我这是非常有帮助的,我认为如果管弦乐团知道你实际演奏过乐器,你曾经也加入过管弦乐团,那么他们会更信任你,那么在你指挥的时候,你要明白,很多时候指挥需要做心理工作,去鼓励乐手,当然纪律也是非常重要的部分,但是鼓励和信任也很必要,如果一个乐团的音乐人觉得指挥不信任他们,什么都要排练,也不给他们表现出个性的机会,那么很多音乐人会感到害怕,结果也不会很好。我认为任何职业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负责一个大公司,在此之前,你自己有一线工作经历,那么你肯定更加了解员工的感受,你更加清楚可以如何改进公司,我觉得指挥也是一样的。

曹可凡:你第一次做指挥是什么样的?当你第一次站上舞台,指挥整个管弦乐团的时候,你紧张吗?

尼尔森斯:那个时候我在上音乐高中,我在学习小号,这是一个学生管弦乐团,我是其中一员,当时的指挥其实是我的第一位老师,他那天生病了,不能来了,突然有人告诉我们,指挥今天来不了了,我就突然站起来说:“我正在跟这个老师学习,正好学习的是贝多芬第一和第二交响曲,我们就开始排练吧,开始演奏吧。”这是我第一次指挥,当然我感到紧张,但是我感到,在管弦乐团面前指挥,能让我作为音乐人更好地表达自己,比唱歌或者小号演奏表达得更好,虽然我小号吹得还行,或者可以唱歌,但是当时我感到我不再害羞了,我变得非常自由,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想的只有音乐。从那个时刻开始,当时我十七岁,我意识到,是的,我想要成为指挥,因为只有到了管弦乐团面前,你才第一次得到讯号,才知道自己是否能继续下去,因为你能看到你如何反应,你的身体如何反应,因为有一些大胆的人会突然变得非常害怕,他们会发抖,或者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恰恰相反,我自己也很惊讶,因为我本身很害羞,但突然好像是作曲家告诉了我什么一样,我感到很舒服,我非常兴奋,所以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希望专注于指挥,好好学习指挥。

尼尔森斯的指挥生涯起步于圣彼得堡音乐学院,师从俄罗斯指挥学派名师伊利亚·穆辛的高足——亚历山大·蒂托夫。此外,尼尔森斯还参加过尼尔森斯姆·雅尔维和约玛·帕努拉的大师班,在诸位大师的指导下,潜心钻研指挥技巧。

曹可凡:在你最开始指挥的时候,谁是你的第一位导师呢?

尼尔森斯:我有过很多优秀的老师,我最初在里加学习,后来去圣彼得堡学习,那时我的老师是蒂托夫,我现在快40岁了,我觉得这一行需要不断发展,不断享受,在你的一生当中尝试新的色彩,这永远没有尽头,当然,正因为此,我喜欢听不同的录音,分析我同事的表现,听过去和当今指挥家,各个年代指挥家的诠释。聆听、分析、思考如何提升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当你站在管弦乐团面前,有一百多人甚至更多,如果你提出某些音乐理念,这是很重大的责任,因为你要创造音乐的性格和氛围,你经常需要能量充电,你也需要知识,因为如果你只是不断重复自己,每次都完全一样的,那我想表演就没什么值得兴奋的了,音乐的流动性也就终结了,这是很重要的,像是一个孩子的好奇心,你要在你的一生中去延续它。

曹可凡:你后来参加过雅尔维和帕努拉的指挥大师班,你从这两位大师身上学到了什么?

尼尔森斯: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证实了一点,那就是我们的手,指挥家的手,虽然不等同于我们的乐器,但是我们应该使用双手表达,在节拍与速度之外,你可以表达音乐的性格,这是你的乐器,你应该能用你的双手,表达出一切你希望从音乐中听到的。这两位都是很伟大的指挥与大师,他们排练的时候言语不多,帕努拉说,不要跟管弦乐团说话,因为有学生在排练的时候跟管弦乐团说话,他说,不要说话,展示给他们看,如果你想要不同的效果,比如说更柔和一些,那就不要这样指挥,因为如果你这样指挥,然后说,为什么你们演奏得那么响,很明显你应该指挥得更轻,你应该展示给他们,这些是很显而易见的,但是非常重要,这也是我从帕努拉那里学到的,当然还有尼尔森斯姆·雅尔维,他们想要听到什么效果,他们会肢体展示出来,而不是用说的,他们会展示,之后我看到了卡洛斯·克莱伯的精彩视频,他是在用语言,但是他的语言非常有趣,因为他想要听到,他是个天才,最后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表达方式,我觉得这是一个有些神秘的职业,有的时候很难解释。因为你可以找来两个人,做完全一模一样的动作,但是当你把他们带到管弦乐团面前,结果却是完全不同的,有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指挥能激发出乐团最好的一面,换一个指挥,乐团能表演得好,但是没有那么好。所以我觉得这很神秘,这需要特殊气质。但是更重要的是,音符的含义是什么?你想要表达什么?当然这是主观的。这没有对或错。十年后,我可以说,我还是一无所知,哪怕再过十年,我也还是一无所知,你需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学习发展。

波罗的海小国拉脱维亚孕育了不少世界级的音乐大师,仅在指挥领域,就有马里斯·杨松斯和安德里斯·尼尔森斯这两位世界级名家先后涌现。杨松斯年长尼尔森斯35岁,这位同样出生于里加,在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求学的同胞前辈堪称是尼尔森斯指挥事业上一位重要的伯乐。

曹可凡:你与杨松斯有一次幸运的偶遇,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能否请你跟我们分享一些细节?

尼尔森斯:这很有意思。当时我还是小号手,我也在学习指挥,杨松斯正在巡演,和奥斯陆爱乐乐团一起,他担任音乐总监,他们正在进行欧洲巡演,其中一站是里加,他们要演奏两首交响曲,贝多芬《第七交响曲》和柏辽兹《幻想交响曲》,我当时坐在观众席,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突然乐团经理找到我,说:“你能不能下半场过来演奏《幻想交响曲》的小号部分,因为我们的小号手胃不舒服,他去医院了,胃不舒服,不能演奏”所以上半场我也没有听到,因为我跑回家去取我的小号,然后我回来,直接开始,没有排练,我记得当时我特别紧张,指挥非常美妙,我就在想:千万不能犯错。他人非常好。在演出之后,他请我到他的房间,感谢我,这时我告诉他,我也在学指挥。他对我的影响是最大的,之后,他们要给我付钱,我说,我不需要钱,但是有没有可能我过去找你,请你看看我的视频,让我跟着你学习呢?这就是我们师生关系的开始,我们通过小号结缘。

曹可凡:杨松斯是如何教你指挥的?

尼尔森斯:其中一个,也是首要的一个就是一定要时刻准备好,这是很有道理的,但是你要在面对管弦乐团之前准备好,你需要熟记乐谱,你需要了解这首乐曲,你要知道你想表达什么,音乐想表达什么,你要准备好,之后当然就是排练的技巧,他拥有最棒的排练技巧,因为你想要改进点什么,然后你选出一组乐器单独练,这也是有方法的,这并不容易,因为这里有一百多号人,你必须要能说服他们,另外还需要有对音乐人的尊敬,你要有交际手腕。因为音乐包含着一切,有爱,一切感受,如果你没有培养一颗善良的心,那你怎么能指挥《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或者贝多芬《第六交响曲》,所以这是很重要的。

2003年,年仅25岁的尼尔森斯成为了拉脱维亚国家歌剧院的首席指挥,这座歌剧院见证了尼尔森斯尔森斯在音乐上的启蒙、成长和指挥事业的启航,他曾率领歌剧院演出了瓦格纳的鸿篇巨制《尼尔森斯伯龙根的指环》,成为了百多年来最年轻的的“指环”指挥者。在剧院准备普契尼歌剧《波西米亚人》的新制作时,尼尔森斯还结识了未来的妻子,女高音克里斯汀·奥珀莱斯。如今,这对夫妻已经成为了世界各大知名歌剧院争相邀请的明星伉俪,就在去年夏天,他们以一出德沃夏克的《水仙女》完成了在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的首秀。

曹可凡:我听说你与你妻子的相遇是很有趣,能否与我们分享其中的故事呢?

尼尔森斯:我们是通过歌剧相遇的,当时我在里加的歌剧院当音乐总监,她是一位年轻的独唱演员,当时她来试演,试演的作品是普契尼尔森斯的《波西米亚人》,她来试演咪咪与穆塞塔的部分,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她在唱歌,这是我作为音乐总监负责的第一部歌剧,我很喜欢普契尼尔森斯,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作曲家之一,她当时唱了咪咪的部分,这就是我们认识的故事,我们是通过音乐相识的,通过普契尼尔森斯的音乐,这是非常美妙的音乐,这是在里加的歌剧院发生的事情,非常浪漫。

曹可凡:你与全球许多出色的歌剧院合作过,比如说,英国皇家歌剧院与大都会歌剧院,指挥歌剧不同于指挥交响乐,因为你需要跟很多人合作,所以你如何处理与舞台导演、独唱、合唱团和整个交响乐团之间的关系呢?

尼尔森斯:如果能够很好地团队合作,那么歌剧就会是最棒的一次经历,因为你结合了艺术形式,戏剧与歌唱还有交响乐,这可以是很棒的,但是也正是因为有许多不同的方面参与,我觉得这也是一个挑战,我认为挑战不仅仅是在歌剧当中,在一方面,所有的艺术家,不管是演奏乐器、歌唱家、合唱成员、导演还是指挥,都是对音乐有野心的人,他们都学习了很多,有自己的想法,最终我们都是歌剧或者交响曲演出的一员,我们是在服务于音乐,服务于作曲家,如果我们能把自己的野心、特点和骄傲放在作曲家之下,那么这是可以的,如果你觉得这是很好的音乐,很好的制作,但是你觉得自己作为导演或者指挥,想要改变作曲家的意图,因为你觉得这不够有意思,我认为这是不对的,当然我想如果你作为导演只是单纯复述故事,作曲家也不会很开心,我相信他们最想要呈现的是,歌剧故事想表达给观众的东西,这是最重要的,但是这里是存在界限的。

2010年,尼尔森斯首度亮相拜罗伊特,指挥了《罗恩格林》,儿时的“瓦格纳梦”至此可谓功德圆满。尽管媒体爆料尼尔森斯与“绿山的霸王”蒂勒曼之间关系微妙,但音乐节还是邀请他来为2020年的新版“指环”执棒;如今,同时执掌波士顿交响乐团和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的尼尔森斯已经成为了大西洋两岸最繁忙的音乐总监。2017年,享誉世界的维也纳爱乐乐团也向尼尔森斯抛出橄榄枝,双方共同合作完成了一次为期11天的中国巡演,先后造访深圳、广州、上海、南京和澳门,为听众献上了贝多芬、瓦格纳和理查·施特劳斯的管弦乐名作。

曹可凡:你与维也纳爱乐的合作是什么样的?他们标志性的音色背后的秘诀是什么呢?

尼尔森斯:当你看到维也纳金色大厅,你走进去,看到一切都是金色的,很美丽,关于维也纳爱乐的音色,我会把它描绘成黄金之声,弦乐听上去像蜜糖一样,如此美妙甜美,充满魅力,还有木管乐器与铜管乐器的个性,非常有魅力,非常美妙的声音,而且传统上,维也纳是古典乐的首都,或者说首都之一,有那么多的作曲家想要去维也纳,很多人在维也纳工作,这意味着这里有悠久的传统,总是有人(与大师)演奏过,我与很多乐团成员聊天,我很喜欢和他们聊天,因为他们会谈到自己的老师,他们是如何学习的,他们的老师与理查·施特劳斯演奏过,另外的老师与贝多芬演奏过,所以一代又一代人将伟大的传统,以前演奏的方式传承了下来,这是一个很优秀的管弦乐团,他们也演奏歌剧,他们非常灵活,他们会聆听演唱者,他们非常敏感,他们也会互相聆听,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室内音乐团体一样,因为我觉得一个出色的管弦乐团,需要有很棒的个性,同时你需要互相聆听,互相尊重,有的时候一个乐器组是独奏,承担一个旋律,有的时候你要独奏,有的时候你是伴奏,你需要非常灵活和敏感,他们就是非常的灵活与敏感,还有自己的魅力。

曹可凡:我记得一位维也纳爱乐的成员曾经说过,在某些时刻,我们可以不需要指挥,你认为这句话说得对吗?你如何指挥或者控制一家如此有名望的管弦乐团呢?你曾经说过,指挥不应该说:我是领导,但是回顾历史,你会发现即使是伟大的指挥家,像是托斯卡尼尼和卡拉扬都有非常强的个性,你认为指挥的个性强很重要吗?你如何在两者之间寻求平衡呢?

尼尔森斯:不管指挥是很独断的,还是很有交际手段的,他都必须要有自己的个性,因为他必须要赢得管弦乐团的信任,让他们能尽全力去表演,当然,回顾历史,托斯卡尼尼或者富特文格勒、卡拉扬,比如布鲁诺·瓦尔特,他非常善于会交际,又比如克莱伯,他很内向,但充满天才,每个人都不同,但是他们都有自己的性格。作为音乐总监,我很幸运能够有这么出色的交响乐团,现在我有两支乐团,波士顿交响乐团和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我明白首先当然是要沟通,打造你与乐团之间家庭一般的氛围,但是同时也要建立与观众的关系。

曹可凡:阿巴多找到了一种带领管弦乐团的新方式,他在排练的时候话很少,甚至提出一些简单的要求,让大家去聆听,你的方法是什么呢?你认为自己在指挥的时候,是否像国王或者总统一样呢?

尼尔森斯:对于我来说,就是我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重要的是音乐,所以我从来不会跟乐团说,我想要你这样演奏,谁关心我想要什么,我们都想听到的是贝多芬写了什么,施特劳斯写了什么,但是就像你说的,托斯卡尼尼是一个真正的独裁者,他呈现的结果非常惊艳,看看马里斯·杨松斯,他是比较有交际手腕的,结果也是非常棒,所以到底哪个对,哪个错,很难判断,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重点是我们与管弦乐团是一个集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因为我想有可能指挥会说:好的,管弦乐团在船上,风暴来了,我置身事外,我在外面控制,我在给提示,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但是我希望与他们同舟共济,如果有风暴来了,我也是与他们一起,一起流汗,我们是一起的,不是说我更重要,或者其他人更重要,作曲家是放在首位的,我认为如果要有独裁者,那也应该是作曲家,这样是很好的,因为这样我们都能更贴近某位作曲家的音乐精髓,所以我认为交际手腕、尊敬,还有纪律也是需要的,你必须去体会这些,卡拉扬说过很有意思的一句话,指挥就像是骑马跳过障碍,如果你一直去给这匹马施压,那么到了某个时间点,这匹马会生气,把你扔下去,但是如果你先是给指令,然后让马儿自己跑,在它马上要跳跃之前,你再提示一下,然后...

曹可凡:这很有意思。

尼尔森斯:我认为找到这些时刻是十分重要的,因为有的时候,乐团可以自己演奏,你定下速度,给一些提示,然后他们演奏,然后在另一些时刻,你需要再给提示,因为有一些变化,在管弦乐团需要你的时候,你需要及时出现,要找到这些时刻并不容易。

曹可凡:好的,非常感谢你。

尼尔森斯:谢谢你,很高兴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