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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干终身——声乐教育家周小燕专访
2016-03-01 17:55:00 发表 | 来源:中国音乐网
 
 
 已经90多岁高龄的周小燕,每天都在家中给学生上课。上午4节、下午3节课的工作量,对她来说已是超负荷了,而对于那些研究生、本科生来说能听上周小燕的课却是难得的机遇。在她独特教学方式的指导下,或许不久,这里又能诞生让世界瞩目的声乐人才。

  主持人:那么这么多年,您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学生在国际上获奖,比方说获奖的廖昌永,当他演出完以后,评委就认为说,像这样的歌唱家,只有欧美等少数国家才培养得出来,所以我想他们跟我一样好奇,包括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坐在我对面的,像您这样一位瘦小的女士,怎么能够发出这么大的能量,培养出这么多的国际一流的歌唱家呢?

  周小燕:他们问我,你能不能够再培养几个廖昌永。我说这个我不敢说,因为怎么呢?我觉得一个学生的成功,我作为教师只占三分之一,就是起个指导作用、理论作用,还有三分之一就是要靠本能。他要学会,首先他要会学,廖昌永会学,他晓得得到一点东西,他怎么下去自学,怎么举一反三,他能够发挥他那个作用。

  主持人:那么说到廖昌永,我听说这样一件事,当他在参加多明戈比赛的时候,当时多明戈就跟他讲说,你有一个非常伟大的老师,而且她有一套非常特殊的训练体系,那么今天我还是想请您用非常简单的通俗的说法,能给我们观众朋友介绍一下,这个训练体系,这个特殊的方式是怎么回事?

  周小燕:根据美声的要求,他们总结出来了一套科学的理论,他们有仪器给你看,发声的零件不外四个,一个是呼吸,是个动力,就像你打鼓吧,一个榔头打下去有共鸣,假如你有个共鸣腔,它就响,我们的共鸣腔就是胸腔共鸣、咽腔共鸣、头腔共鸣,你找到一个办法能够一发声,这个一动都响,因为它看不着,又摸不着,有些地方也没有感觉,所以要凭耳朵、要凭经验。

  主持人:那您的特殊的方式是什么呢,能够使学生感觉到这种共鸣?

  周小燕:声乐教学的个别对待很重要,除了身体的不同以外,还有每个人的文化背景也不一样,理解、悟性,像小廖,廖昌永,他悟性很高,你跟他一讲,他想一想,他悟到了,悟到了他就会在这个上头去前进,还有,他有个特点,他会抓腔。

  主持人:要把韵去做出来。

  周小燕:语感、语气,这个语感很重要,所以一个人你说真正到家的话,为什么廖昌永唱,外国人也说他好,法国人很挑剔的,他是1996年到法国去参加法语比赛,就是声乐国际比赛吧,他要唱一首法国歌,他居然得一个外国人唱法国歌的奖,这个很不容易的。

  主持人:就跟外国人唱京剧一样。

  周小燕:他唱得都对了,所以人家以为他会法语,他说我只会说NO NO NO,一个字都不懂,但是他抓得到这个腔。

  1997年,廖昌永在国际最具权威的多明戈第三届国际声乐比赛中,荣获第一名。可谁又知道,廖昌永还只是一个从未走出过四川家乡大山、连钢琴都没有见过的农村孩子。1988年,他师从周小燕学习声乐。

  周小燕从演唱转到教学,经历了漫长的探索。50年代只教女高音,注重示范演唱,结果出现了声音模式化的现象。此后,周小燕不断总结经验,提出了因材施教、明确训练规格,注重突出艺术个性相统一的教学主张。成功地培养了一大批不同声部、不同个性的优秀演唱人才。

  主持人:廖昌永他经常唱一首歌,叫《老师,我总是想起你》,因为他经常跟各大媒体讲,他说他永远都忘不了您这位恩师。

  周小燕:我跟他们的感情都蛮好的,这些学生我觉得很可爱。我的子女不在身边,他们等于说我的孩子一样的。(周小燕说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周小燕:我总是很容易激动。(在周小燕的眼泪中,廖昌永唱起了《老师,我总是想起你》。)

  廖昌永:因为当时在唱这个歌的时候,我也觉得蛮奇怪的。有很多就是这么多年一步步走下来,中间遇到的挫折,跟老师之间的这种情感,老师对我的帮助,包括她有很多对你讲的话语,都在那一幕一幕,都在你面前像过电影一样这样过来,所以当时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就会控制不住我自己,因为在排练的时候从来没有流泪。

  周小燕:在音乐会上,不晓得怎么的,他激动得全场的人都哭了,我觉得是,感情是蛮真实的。他回想他自己成长过程,当然他这个老师不是指我周老师一个人,他想的是很多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师生有这样的感情,我觉得是蛮自然的。

  主持人:那么您觉得,您和您的学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非常浓烈的情感呢?

  周小燕:我也说不好,我想大概从他们的角度讲,也许他们觉得我给了他们东西,他们在我身上学到了东西,对他们一生都有用的东西,所以他们有这种感情,我觉得他们可爱、朴实,对事业执著,你越是坎坷,越是吃过苦头,以后就可以成大器、成才,确实是这样。生活里头坎坷的,比方说廖昌永,他从前放过牛,还会捉螃蟹,我说你吹牛的吧,有一次他真是,一个VCD里头,进去到一个小沟里,钓一个螃蟹出来,所以他什么都会做,他会烧饭、烧菜、洗衣服,他都能够干,他觉得习惯了,假如都不会做,成不了大器的。

  主持人:生活的磨炼对一个人成长是非常重要的。

  周小燕:很重要的。所以我常常跟妈妈们讲,我说不要太心疼他们,让他们去锻炼,去闯,有好处。

  主持人:但是您的家庭应该说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您父亲是一个大银行家,我听说他是个非常非常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他,说是个大音乐迷吧。

  周小燕:他特别迷恋音乐。

  主持人:那么小的时候,父亲在培养您对音乐兴趣方面,他都做了哪些事情?

  周小燕:我父亲很有意思,他自己五音不全的,唱不入调的,但他喜欢音乐是,他们叫他是音乐迷,就是音乐疯子一样的,只要你是学音乐,他都支持。所以后来我的弟弟,有一个弟弟就是吹萨克斯,有一个弟弟拉小提琴,我妈妈也是弹钢琴的,那么我是钢琴,小提琴、萨克斯,客人来了就是,小燕唱,唱个歌,我就去唱。

  父亲好友的琴行是周小燕童年最喜爱去的地方,她就是从这里开始了音乐的启蒙。1935年,周小燕考入上海国立专科学校,开始声乐学习。自以为会唱歌的周小燕在学校结识了一个小伙伴,从此走上了坎坷的声乐求学之路。

  周小燕:到上海来了,他就给我们介绍郎静山的女儿郎毓秀,她也是学唱的,她比我还小一岁,我那个时候是唱电影歌曲,我记得她就是唱歌剧《托斯卡》,这么响,真高,把我镇住了,好,我也要学。

  主持人:可能她的这样一种表演方式,这种演唱方式当时给您触动非常大,也是她给您一个刺激?

  周小燕:就下决心,这回就不再变了,不学别的乐器了。对,要学了,好了。我去跑到她的老师那去,声音上不去了,憋住了,到这个咪发的地方过不去,一到那就破了,这怎么办,哭鼻子,我说我不学了,又不行,后来幸亏那个时候换老师,换了好几个老师也不行。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不久上海沦陷。父亲周苍柏坚决不让女儿为了学习而去做顺民、做亡国奴。在音专学习了两年的周小燕回到家乡武汉,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中,并且同好友组织成立了武汉合唱团。

  周小燕:那个时候独唱演员就是我,叫我唱,可是唱,哆拉哆拉哆发,到发,我一到发就破,怎么办呢,不能唱,但是又没有别的人唱,我就尽量想办法躲着唱、叫着唱,后来有一天唱过去了,因为到台上去,要求去唤起民众,忘记了,不晓得怎么一叫,唱过去了,就这样度过了。所以我就得出我自己教学的一个结论,不要让学生一开始就是想得太多,情绪一来,他自己就出来了。(周小燕在长城上唱《长城谣》)

  主持人:您刚才唱的《长城谣》,应该说是您首唱以后全国流行,人们也还经常唱起这首歌,那您通过这一系列唱抗日歌曲的这些活动,您当时在思想上是不是也有些变化?

  周小燕:那当然,那个时候因为我父亲,我就说他爱国的,惟恐做亡国奴,我们也是,所以我妈妈在家里头就缝棉袄,带着到医院里头去,你比方我弟弟也参加了抗战剧团。

  从上海沪江中学回到武汉的周小燕小弟德佑,和30多位流亡学生组成了抗战剧团。他既做导演、编剧,又担任演员,身兼数职,带领战友开始在鄂北、山西一带工作,然而,夜以继日的工作使还不到19岁的德佑心力交瘁、积劳成疾,累死在抗战前线。

  周小燕:他牺牲的那天还开了个追悼会,总理、邓大姐他们都来的,董必武都来的,我不晓得他们,但是我觉得与众不同一种感觉,尤其总理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给我留下印象,我对马列主义什么我不懂,我只觉得共产党员是好人,共产党是救中国的党。

  周小燕组织的武汉合唱团在抗日歌咏运动中的影响逐渐扩大,但是,处于抗战中心的武汉也兵临城下。父亲周苍柏希望女儿能够学有专长,决定将周小燕和她的大弟天佑送到意大利学习声乐,由于意大利突然加入法西斯阵营,姐弟二人只好改道去巴黎留学。

  主持人:巴黎留学应该说是改变您命运的一次机会。

  周小燕:那时候中国人翻译他的名字为齐尔品,是个俄国人,他是个音乐家,他老早就到美国去,到美国去后他到中国来,后来又娶了个我们的校友,中国姑娘叫李献敏做妻子,两个人结婚。那个时候,我到巴黎的时候,他们也到巴黎,在大使馆里我们碰上了,他们就给我们介绍,就认识了。是他们两个人给我们介绍什么学校,怎么学习,而且常常带我们听音乐会,这两个夫妇人很善良,很朴实,他对我们就像他的孩子一样。

  主持人:而且这位齐尔品,好像后来您在巴黎的很多大的事情都是跟他有关,像您第一个老师布朗热,也是他介绍的,是吧?

  周小燕:布朗热她一看见我,她就喜欢,她叫我到她班上去。

  主持人:我听说你们两个有一个关于中国画的对话特别有意思,是吗?

  周小燕:对,很大的一幅中国画。她就问我,这幅画是中国什么朝代的,我那时候哪晓得什么朝代,我就跑去看,我说这个好像是,我那个时候说这个是汉朝的,也不知道什么朝,我就说了一个朝代,我说可惜这个作家没有留名字,我说我们中国常常这样,一些作家的名字不写的。她说那有什么可惜,这个真品留下来了,这是最主要的,至于这个真品是谁画的,这个并不重要,我那个时候那么年轻,我听到这句话我觉得很奇怪,印在我脑子里很深的,所以我觉得,我教学也是这样的,小廖成功了,张健一成功了,魏松成功了,哪个成功了,他们能够为国家做好事是主要的,至于说哪些老师把他塑造成功的,我周小燕在里头起了什么作用,这并不重要,主要是真品、成品能够传下去。

  布朗热是国际第一流的声乐教授,她的许多学生都已经是当时著名的音乐家,然而周小燕跟随她学习视唱练耳,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使周小燕差一点放弃了对音乐的追求。

  周小燕:我去的时候,我自己学了蝴蝶夫人咏叹调,后来他们就传了,来了一个小蝴蝶,老师一听,因为我一直唱抗战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中国不会亡……”,就是这样,都是唱这些歌,唱这些歌跑过去。说我喉音太重,我说唱歌不用喉咙那怎么唱,喉音重,听不懂,好,那就不用喉咙吧,躲,就躲着唱,唱到后来音也唱不准了,声音也没了,哭鼻子了,怎么办,就找到齐尔品那里去,哭啊,哭得伤心得不得了,他说做什么,我说不会唱歌了,我要回去又回不去。

  在齐尔品的帮助下,周小燕进入巴黎俄罗斯音乐学院学习声乐,成为意大利著名声乐教授贝纳尔迪的学生。

  主持人:可我听说他的教学方式就更离奇了,说禁止你唱歌,弄得你当时一开始很痛苦,是吗?

  周小燕:很痛苦,只练声,差不多练了几个月,我们算一个学期了,都没有唱歌,你唱不了歌,一个歌总要到咪吧,但是我一到咪就破了,就拐弯了,就是唱中声区,唱了好久。

  1940年,法西斯德国入侵法国,无依无靠的周小燕姐弟二人只好跟随房东一起逃难,但不久就被德军抓住,押回巴黎。颠沛流离的周小燕又回到了贝纳尔迪的课堂,她的声乐学习出现了奇迹般的转机。

  周小燕:他说你下一课你就准备《弄臣》的《吉尔达》的《亲爱的名字》这个咏叹调。

  主持人:那你当时不吃惊吗?

  周小燕:怎么一下唱这个,当然高兴啊。我能唱得出来吗?那就是咪,咪瑞哆西哆咪发咪瑞,都在这个地方,他有经验了,就专门从这个地方起音往下走,起音往下走,他就想着这样一个咏叹调,就这么唱出来了。

  贝纳尔迪全新的教学方式,让周小燕跨越了声乐学习的障碍。经历七年艰苦磨炼的她登上巴黎国家大歌剧院,以美妙的歌喉征服了挑剔的法国观众。1947年5月,她应邀前往捷克,参加布拉格之春音乐会。这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一次音乐盛会。

  主持人:说起二战之后的首届布拉格之春的音乐节,应该说回想起来都是很令人激动的,应该说是那个时候音乐界的一个盛事,你像小提琴家奥伊斯特拉赫,他们都有参加,那么当时云集了应该说世界上最伟大的一些音乐家,那么您非常幸运,作为一个中国人,跟他们能够同台演出,进行交流,那是不是觉得一生都是难忘的?

  周小燕:真是,所以我说我是幸运的,很多事情都证明了我是幸运的,像这个布拉格之春也是。第一届布拉格之春,派去的代表都是一流的,这是奥伊斯特拉赫,肖斯塔科维奇(作曲家),美国的波恩斯坦,还有捷克的库布利,还有英国的梅纽因,全部是世界级的,梅纽因跟奥伊斯特拉赫在音乐会上拉的二重奏,声音纯得,音乐处理得,那真是美,真是好极了。给我最大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些音乐都是第一流的,可以说世纪的音乐家,可是他们朴素,奥伊斯特拉赫也好,肖斯塔科维奇也好,都是亲切可爱,所以我就觉得这样才是大家,他是平易近人。

  主持人:那您那次跟他们同台演出,您演唱了什么歌曲呢?

  周小燕:我记得那次差不多都是中国歌,贺绿汀的《神女》,刘雪庵的一些曲子,《红豆词》之类的,还有齐尔品专门替我写了几首歌,比方说《春眠不觉晓》,还有民歌改编的《大河》《杨柳》,我唱的就是这一类的歌,所以他们觉得美得不得了。

  主持人:所以这些外国人对中国歌曲他是接受的。

  周小燕:是,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一有机会就传播我们的音乐文化。我记得吴祖光有一次回来,要寄一个报纸的简报,他给我,他说他到法国去出访,碰到一个法国的汉学家,他就问他,你怎么引起对中文的兴趣,你成为一个汉学家,他说,说起来也好玩,他说我曾经听见一个中国姑娘唱中国歌,我觉得中国语言美极了,那个中国姑娘就是我,那个时候一个小胖子,就是唱这个《紫竹调》,他就觉得美,尤其在国外在唱中国歌感情不一样的。

  主持人:听说您那时候演出,每一次都是坚持穿中国的旗袍,是吗?

  周小燕:对,我总是穿中国衣服的,然后坚持唱中国歌。

  主持人:所以说看来如果是我们把自己国家的歌唱好,同样中国的文化也能够去流行在国外,也能够在国外引起反响。

  周小燕:所以我觉得,我跟小廖说,这是很重要的。你要唱他的东西,要唱到他服你,你光会唱他们的东西,不会唱自己本国的东西,人家看不起你,不光觉得你是个瘸子,他看不起你,就是你们国家没有文化,或是觉得你们国家有这么悠久的文化,你没有文化,所以这种民族的自尊心要有,而且可能越在国外越有这种民族自尊心,你有民族自尊心,人家才会尊重你,你自己没有民族自尊心,对人也是一样的,你尊重别人,别人尊重你,你要有自信,人家才会信任你。

  在这场举世瞩目的音乐会上,周小燕以完美的演唱技法和夜莺般的歌声赢得了世界的赞誉,欧洲舆论界将她称为“中国之莺”。当布拉格之春帷幕落下之后,世界各地的歌剧院都向周小燕敞开了大门,而此时,她却踏上了归国的旅途。

  主持人:那您看,周先生,应该说这次的布拉格之春音乐节,也是奠定了您在国际乐坛的地位,那为什么在您的事业正好往上走的时候,应该说蒸蒸日上的时候,您却放弃了这个阵地,毅然决然回国了呢?

  周小燕:我去的时候,我父亲就是几句话,不要忘记你是个中国人,第二,学好了不要呆在外国,要回来,要回来对你的国家效劳,要为国家做一点事情。我就觉得好像呆在那里九年,我学完了,我演唱了,基本上得到好评了,该回去了,我没有考虑什么,觉得是应该的,我就这么回来了。

  周小燕的回国掀起了一股周小燕热,为了声援进步学生的“反内战、反饥饿”运动,她在各地筹办音乐会。此时,陶行知在上海创办的育才小学向周小燕发来了邀请,希望她来为孩子们担任声乐教师。周小燕放弃了再次返欧访美的计划,留在育才小学义务教学。

  主持人:但是有一点我确实觉得很难理解,一般的年轻的演唱家或演奏家,他由于要忙着他的演出的事务,一般来说,他不太愿意花时间去教学,因为在台上演出和教学是两回事,台上是个人才华的一种展露,教学他是园丁,他是幕后的,那您当时应该说事业非常好,你怎么会有兴趣到育才小学教这些难童唱歌呢?

  周小燕:这恐怕是家庭影响的,我好像并没有考虑到这是不是对我的舞台艺术有矛盾,或者什么,好像没有考虑这么多,就觉得很高兴,等一去,看到这样的条件,很同情,就是这么工作上了。

  主持人:但育才小学应该说是您歌唱教育事业的开始,您从教这些孩子当中,您觉得您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周小燕:我教他们,从同情到发现他们里头有个别的确实是有嗓子,而且那种眼睛看着我,就是巴不得好学的那种,迫切的求知欲,这种都使我很感动的。包括很多学生,就比如李秀英、方琼,还有刚刚回校任教的青年教师张奕,他们即便已经在音乐学院任教,依然会经常来我家,聊聊声乐的技术、聊聊教学上的问题。

  1949年,在迎来新中国成立的同时,周小燕也迎来了全新的生活:受聘担任上海音乐学院教师。惊喜之余,她又接到通知,去北京参加全国第一届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

  周小燕:在文代会上见了周总理 、毛主席,这些党的领导,还有一些革命的文艺工作者,丁玲、田汉、郭沫若、周总理,都是说要做人民的音乐家,做人民的代言人,要人民喜欢你 ,后来我跟周总理说,我也没有为革命做什么,人家说我是投机,好啊,他说但是你投人民的机,永远站在人民一边就好,我想又是人民,所以我从那个时候起,我说中国人不能忘记中国人民,要为中国人民做事情,为自己的祖国做有益的事情,我就只能培养人,我就只能做这一点事情。

  建国后,她作为文化的使者,经常出访东南亚及东欧国家。同时,她也从一名歌唱家变为一名声乐教育家。走工厂、下农村、访部队,音乐成为她生活的全部。然而,这一切在文革期间都被剥夺了。

  主持人:那您说文革那一段,您也不能教课了,这对您来说是不是有些打击呢?

  周小燕:那个时候很痛苦的,又不能唱了,连看书都不许看,所以那时候很苦的,所有的书、唱片,都要自己撕掉,自己毁掉,这个心里头觉得,干吗要这样做啊,那都是很痛苦的,但是也无能为力,也就这样认了,叫我自己回家,自己消灭四旧,我说什么是四旧,高跟鞋自己敲掉,唱片自己摆在一个不平的地方踩了,毁掉它,书称斤卖掉、撕掉,那时候是很痛苦的,我觉得文化大革命最大的最残酷的就是毁灭了文化、教育。

  历经文革磨难,周小燕重新登上了讲坛。80年代初,她的学生屡次在国际声乐比赛获奖,这是中国音乐界同世界隔断了20年后的复苏。

  主持人:那么您教出这些学生,他们为中国应该是增光的,在国际乐坛上占有一席之位,但是您的这些学生,大部分他们都是留在了国外,在那里工作和生活,这对您和国家来说,不能不说它是一种悲哀吧?

  周小燕:并不是大部分,大部分还是在国内,有的不是在舞台上,在教育岗位。比如说音乐院的教师里头,好多是我的学生,他们在教书。在舞台上最有代表性的,廖昌永、魏松、顾欣,他们这些人还是在国内的。在国外也有,但还不是多数,有几个尖子学生都在国外,但是,我觉得也不能怪他们,因为在国内他们唱到这样的水平,国外要他们,跟他们签合同,国内呢,反倒没有舞台给他们,那他学了半天无用武之地,那也是个可悲的事情。

  周小燕:我搞歌剧中心就是,我不能唱了,不能上台了,我要创造舞台让他们上,给他们创造条件,只要我们国内有舞台,他们就会回来,或者回来教书,或者回来当演员继续唱,他们都这样跟我表示。

  1988年,为了振兴中国的歌剧事业,70岁的周小燕创办了周小燕歌剧中心,并亲自出任艺术总监。虽然没有任何演出活动经费,但她每周上课的日程排得满满的,许多歌剧演员开始慕名而来。

  主持人;那么在国外,像您这样的一个歌剧中心,它是由很多大的实力雄厚的财团来支撑它,那您背后是有背景吗?

  周小燕:没有,开始真是蛮辛苦的,是怎么呢,我说我的歌剧中心搞了快二十年了吧,十几年,能够搞得这样,确实是各方面的支持,跟我合作。

  周小燕歌剧中心成立以后,很快同江苏省歌剧院合作,排演意大利著名作曲家威尔第的经典歌剧《弄臣》。在排练期间,周小燕不慎摔断腿骨,但是,在病房里,她还坚持给演员指导排练。在第二届中国艺术节上,《弄臣》演出获得巨大成功。

  主持人:这个《弄臣》当初别说在中国了,就是在整个亚洲,都没有一家歌剧院独立演出,那您当时又是一个新的,是您以您自己命名的一个歌剧中心,经济也不是很雄厚,再加上又是您自己的名字,您不觉得一下子就演这么一部大的经典的歌剧,有点儿冒险吗?

  周小燕:这个剧目我是比较熟,而且我的手上有这么几个演员,演小丑的、演公爵的、演女孩子的,有这么一批演员,所以我就选了这个曲目,大家觉得也蛮好听的,就是稀里糊涂的,也没有考虑。

  主持人:你也没想到是不是冒险,也没有想到说会不会搞砸?

  周小燕:没有,假如说失败,我就觉得不会失败的,因为我有这些人,这些演员都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平了,所以我觉得很有把握,不会失败,我就没有想到要失败。

  主持人:所以这样很乐观的,结果《弄臣》就弄成了。

  周小燕:所以我觉得一个人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有信心,要有信心,那个信心怎么来的?还是要靠奋斗、工作,你工作了,你就会把事情办成功,你办成功了,你就有信心了,有了信心你就再想干,又有信心,这个信心就逐渐逐渐加强。

  主持人:周先生,有这么一个问题,很多音乐学院的学生,他的技巧方面是没有问题,他也很刻苦,但是他的知识结构方面,确实有些欠缺的,比方说他本身,音乐学院的学生他可能不太重视文化课,那么就像您说,真正伟大的艺术,它是一个全面修养的,那么对于这一点,您有呼吁过,或者是采取过一些措施吗,怎么能够改变现状?

  周小燕:过去声乐系就是学声乐,就是唱那么几个歌,也有表演课、形体课,这已经是发展了,再这么全面的慢慢慢慢发展起来,我们充分利用这些,我们也在进行全面教改,将来我们音乐学院的学生绝对文化面要广一点,所以我觉得不要很早就专,不过我们也希望早日能够看到音乐学院尽快地改变现状。

  主持人:那么今天,作为86岁的您,您觉得您的梦想是什么呢?

  周小燕:我就是希望,我能够干一天就干一天,能够多培养些人才,尽我最后的力,我就在这方面尽力做到不能做的那一天为止。所以他们有一个学生,他们说他是周老师的关门弟子,我说,谁跟你说我关门了,旁边有个人说,那周老师,你什么时候关门,我说盖棺的时候关门,反正我也没有退休的,终身的,那我就干终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