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佳的

拉赫玛尼诺夫马拉松

近几日，王羽佳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一天连演5首高难度钢琴与乐队作品，完成拉赫玛尼诺夫马拉松的消息层出不穷，有说“珠峰登顶成功”的，也有说指挥雅尼克“跪拜”的，还有“弹晕”观众的……在古典音乐这个小圈子内，成为近几日的刷屏新闻。

然而，除了作为景观存在的盛况外，鲜少有新闻报道触碰到这场演出的音乐本身，这五首作品的演绎到底怎么样，我们不妨看看《纽约时报》乐评人Zachary Woolfe写的现场评论。

“横扫”

王羽佳的拉赫玛尼诺夫马拉松

一个重要的时刻，在卡内基音乐厅，王羽佳在一场演出内演奏了拉赫玛尼诺夫的全部五部钢琴和乐队作品。

文｜Zachary Woolfe

没错，王羽佳加演了。

星期六，在以绝对的能力“征服”完拉赫玛尼诺夫所有四首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难度钢琴协奏曲和其《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之后（“一生一次”这种词语就是在类似的壮举完成时发明的），王羽佳本可以就此走出已完售的卡内基音乐厅，作别满堂起立鼓掌的观众，让过去两个半小时的音乐自己去言说余味，然后回到家中洗个美滋滋的泡泡浴。没有一位观众会因为加演环节的缺席而责怪她。

但这位超级巨星的加演，就如同她的音乐会曲目一样让人期待。在2018年卡内基音乐厅的独奏会上，面对潮水般的掌声，王羽佳加演了七次！而就在几周前，她与纽约爱乐乐团一起演出后，她至少三次坐回到钢琴边带给观众惊喜。

因此，周六晚上，王羽佳在完成与费城交响乐团和指挥雅尼克·涅杰-瑟贡的合作之后，再一次坐回到钢琴前。观众安静下来。王羽佳演奏了格鲁克歌剧《奥菲欧与尤里狄茜》中的《精灵之舞》，在拉赫玛尼诺夫最浓稠和凶猛的旋律之后，这支舞曲显得尤为清新、温柔和明朗。

她似乎没有流汗——无论是在脸上还是在她的音乐创作中，直到音乐会在第三协奏曲末尾的盛大中结束，她一直令人眼花缭乱地平静。

对于这些巨作，她带来了清晰和诗意。她的演奏有分量但不夸张，有感情但不伤感。她的触键当然是坚定的，但没有一个音符是刺耳的或过于沉重的；她的主导风格是活泼的，这就是为什么音乐会没有连续吃五块巧克力蛋糕的感觉。在《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的第18变奏曲，作品令人揪心的高潮部分，她先是端庄而梦幻地开场，随后才逐渐增加力度。当乐队加入时，在许多钢琴家选择“锤击”的点，她选择拒绝。

在这漫长的一段路途中，她也没有给人一种她在时刻调整自己节奏的感觉。音乐会有五次休息，两次停顿，两次中场休息和一次意外的长时间暂停，这是由于现场突发的医疗紧急情况打断了第二协奏曲的演出。从头至尾，音乐会持续了大约四个半小时 .

王羽佳携手指挥雅尼克向观众致意 摄影：Chris Lee

节目的头尾是第二和第三协奏曲，它们是上世纪曲目的试金石。还包括年轻的第一协奏曲，多变的第四协奏曲，和俏皮的万花筒般的狂想曲。这五首作品的创作和修改，几乎贯穿了拉赫玛尼诺夫的职业生涯，从19世纪90年代初期到20世纪40年代初期（今年4月是他的150岁诞辰）。这些作品都具有他的明显特征：丰裕的深情、上冲的发展、不安的节奏变化，以及钢琴上激烈能量和亲密投射的交替。

王羽佳在交替中转变迅捷，在快速的指功和极强的和弦演奏中兼具力量和准确性。同样，在沉静的音乐片段，她耐心而优雅。在第二协奏曲中间乐章结束时，她柔软的和弦静静地向上飘浮，在乐曲结束于欢快之前，她的演奏朦胧且明亮。

在第三协奏曲接近尾声时的最后一跳前，钢琴最后完成了一次简短的向内回看。王羽佳的细节塑造尤为精致，前两个和弦很柔和，接下来的和弦突然变得响亮甚至有些强硬——比她在音乐会中其他类似的独奏时刻听起来更强硬——随后，余下的乐句退潮在迷雾中。这些举动描绘了整场音乐会的状况和其个性：脆弱，坚强，寻找但不迷失。它与随后钢琴的炽热奔跑和八度音阶一样令人难忘。

音乐会的第一部分，即第二和第一协奏曲，可能也有消除这一场合的重要性带来的紧张情绪的作用。雅尼克和费城交响乐团给人一种在听觉上找到合适设备的感觉——这支乐团首演了作曲家的第四协奏曲和狂想曲，并最终与他一起录制了所有五首曲子。

第二协奏曲的开场乐章不太稳定，差点失衡。并不那么丰富的弦乐却淹没了木管和钢琴。自由节奏（Rubato）拉长了音乐线条，但并非每个人都朝同一方向拉扯。木管独奏感觉被过度修剪，到了珍贵的地步。

但情况逐渐好转，在第四协奏曲第一乐章的钢琴线条下，末日般的乌云沉郁地聚集在一起。在第四协奏曲之后的狂想曲中，乐队奏出拉赫玛尼诺夫理想的声音：闪亮而宏伟。

在狂想曲冷酷的“死亡之日”段出现的斑斓的配器中，费城人犹如猫科动物。他们在第三协奏曲第一乐章中奏出的颤抖的寂静犹如一片雪地，任由王羽佳在其上用最轻柔的和弦留下脚印。在第二乐章开始，木管听起来灵活自然，乐团似乎是在向上轻扫王羽佳的钢琴线条，而不是让她在马拉松的最后几小节中窒息。

王羽佳的五件华服 摄影：Chris Lee

最后的高潮冲刺闪烁着王羽佳的音乐品质。这场音乐会还着重展示了她的另一个标志：华服。

除了她标志性的超高跟鞋，她为五首作品选择了五件礼服。版型紧身，无论是红色、象牙色、绿色还是银色，面料都闪闪发光。她为狂想曲选择的洋红色迷你裙还搭配了闪亮的长春花色暖腿套。（唉，加演没有换装。下次！）

谢天谢地，10或15年前针对王羽佳服装选择的争议现在平息了，我们可以专注于这些选择带给人的快乐。在周六，这些着装选择与这些本质上快乐的作品相得益彰。这个层面上的技艺，在材料上如此迷人，见证了它的升华。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小时之后，我仍然感到一种令人兴奋的轻盈。像我看到的许多其他人一样，我飘过过道，走到街上，忍不住微笑。

文章编译自《纽约时报》2023年1月29日发布的现场乐评“Review: Yuja Wang Sweeps Through a Rachmaninoff Marath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