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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江南丝竹的N种求索——记第三届海内外江南丝竹邀请赛
2015-10-01 02:25:00 发表 | 来源:中国民乐杂志
当下江南丝竹的N种求索——记“第三届海内外江南丝竹邀请赛”暨“中国杭州江南丝竹音乐节”成功举办
 
作为我国丝竹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江南丝竹流行于江南,盛行于江浙沪地区。所谓“非江南山水不能产生江南丝竹,非江南丝竹不能描画江南山水”,道出了江南丝竹音乐的形成与江南特定的历史、地理、人文、环境的息息相关。我国很多著名的民乐演奏大师不止一次地呼吁学习江南丝竹,因为他们从小浸泡在江南丝竹中,演奏出的音乐更神韵十足、自然而然。自2006年江南丝竹被列为国家级非遗保护名录以来,对江南丝竹的传承、保护、发展工作越来越多。其中,以邀请赛的形式进行挖掘、展演的方式颇见成效。2011年首届“海内外江南丝竹邀请赛” 由江苏省音乐家协会、浙江省音乐家协会、上海音乐家协会联合创办成立,至今历经五年三届的积累,对江南丝竹音乐的保护、传承,乃至推动做出了功不可没的贡献。

 
江南丝竹的“文化自觉”实践
 
9月19-22日,“第三届海内外江南丝竹”暨“中国杭州江南丝竹音乐节”在杭州成功举办。本次活动由浙江省文联、浙江省音乐家协会、上海音乐家协会、江苏省音乐家协会、杭州市拱墅区人民政府联合主办,拱墅区文广新局、杭州艺术学校承办,杭州市非物质文化保护中心、长三角江南丝竹音乐联谊会协办。
 
基于2011年、2013年前两届的成功经验,本次邀请赛呈现了三个突出特征:其一,赛事规模大,参与人数众多。吸引了58支海内外团队报名参加,经过初赛选拔,其中20支进入非职业组复赛,15支进入职业组复赛,5支进入海外组复赛。从国外到国内、从职业音乐工作者到非职业音乐爱好者、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青少年儿童,多维跨度人群的参与表现了人们对江南丝竹的热爱,不仅在民间,在广大职业音乐家眼中,江南丝竹也已经成为了一个重要的表演内容。 
 
其二,增加了理论研讨环节。大赛期间,云集国内著名的音乐学家、作曲家、演奏家、教育家、民间音乐家等召开了一整天非常热烈的研讨会——第三届浙江文艺论坛之江南丝竹与中华美学精神,对江南丝竹音乐文化进行了多角度、多层次的探讨,也对大赛反映出的江南丝竹发展情况进行了分析、提炼、总结。
 
其三,在运河广场展演,惠民接地气。20日晚,来自江浙沪、台湾、日本、马拉西亚等各地不同风格的参赛团队代表,在杭州古韵浓郁的运河广场为市民演出,得到了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让人感到江南丝竹这个乐种,不仅是江南人心中所向的历史记忆,至今也受群众喜爱,跟他们的生活方式息息相关。
 
21日晚,于浙江音乐厅举办了隆重的颁奖仪式及获奖团队展演音乐会。荣获职业组金奖的是:职业组浙江歌舞剧院民乐团、江苏省演艺集团民族乐团江南丝竹小组与上海民族乐团风雅乐社;荣获非职业组金奖的是江苏太仓市五洋丝竹乐团、上海徐汇区长桥申韵丝竹乐团、上海徐汇区湖南街道上海国乐研究会和杭州市拱墅区古运河之声艺术团江南丝竹队;上海音乐学院昕悦组合和宁波中华文化促进会国乐飘香艺术团丝竹乐队等16支参赛团队分别荣获银奖及铜奖;日本大阪小江南曲社荣获最佳海外团队奖;江苏昆山市青少年宫“小琼花少儿民乐团”荣获最佳传承团队奖。可喜的是,“小琼花少儿民乐团”普遍年龄在10-12岁左右,是年龄最小的一支参赛团队,但他们认真的态度和一招一式的专业程度,引发了评委纷纷表示看到了江南丝竹未来的希望。总得来说,演出很精彩,选手们技艺高超,展现了江南丝竹在海内外发展的良好状况,令人振奋。 
 
“每一支表演团队的演奏都在实践著名音乐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说的‘文化自觉’”。中国音乐学院教授齐琨在现场观摩了复赛和决赛的演奏以后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她表示:文化自觉是一种主动担当、自我反省,在部分民乐以快、响、长、难为准则的当下,主办方以《小霓裳》《凡忘工》作为必选曲目,是对传统的看重。如何以传统培养观众的审美体验和习惯,这是文化创建的自觉。海内外地域纷繁的代表团队奔着发展和传承丝竹乐而来,融合了老、中、青、幼四代,表现了传统文化的后继有人。总的来说,呈现了一种多元和谐的统一状态。 
 
 
浙江音协主席瓮持更宣布获奖名单

 
职业组金奖:浙江歌舞剧院民乐团
 
 



 
创作与演奏是当下江南丝竹发展的两大瓶颈
 
比赛反映了江南丝竹良好的发展势头,一批“新江南丝竹”作品崭露头角。作为参赛基本规则,除了《小霓裳》《凡忘工》等传统曲目外,组委会特地委约了一部“新江南丝竹”作品《江南美》作为决赛的必选曲目,意在推动和促进江南丝竹的创作和发展。而在复赛和决赛的过程中,参赛团队在自选曲目中也采用了《春晓》、《杭儿风》等为数较多的“新江南丝竹”作品,这种倾向,引人深思。
 
当然,一个乐种的发展需要不断涌现新作品。作为决赛评委之一的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长、著名作曲家刘锡津提出:江南丝竹在大量优秀作品的前提下,不能永远留在传统原地打转,需要再创作新的好作品。他认为,作曲家的创作理念应该比老百姓稍微靠前一点,但又让他们翘脚就能够到,满足群众的需求和愿望,在引领的过程中,提高他们的欣赏能力,也锻炼作曲家的写作能力,毕竟没有群众基础只是孤芳自赏的作品难以流传。
 
值得一提的是,在决赛中由10个职业参赛团队每队演奏一遍的大赛委约作品“新江南丝竹”《江南美》,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曲由著名作曲家顾冠仁创作,顾冠仁从小在江南丝竹音乐中成长,传统风格的江南丝竹乐曲《三六》《苏堤漫步》等代表作均出自顾冠仁之手。到2009年,他开始更多研究“新江南丝竹”创作,他在深厚的传统音乐基础上,用多声部手法进行非常仔细、认真的创作尝试。至于为什么提倡“新江南丝竹”的概念?他的主张是宣扬活态传承。他认为艺术形式最终的出路还是要跟群众文化生活结合起来,要跟上时代步伐、跟上听众要求、跟上现代人的生活和欣赏习惯,现在人的生活节奏跟以前大不相同,很难像以前一样花时间打磨演奏,“新江南丝竹”的旋律、风格和特色,很受年轻人喜欢,他们愿意演奏才能往下传承,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新江南丝竹”的原因。
 
但创新与新创不同。担任大赛评委的江苏音乐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曲家崔新则提出要注意江南丝竹的创新和异化问题。他认为,新创是在传统江南丝竹风格的条件下,增加新曲目;而创新是要对它传统的概念、方法、内容或者形式有所颠覆。任何一个乐种要创新,都有产生异化的可能,要沿着它真正的基因去走还是转基因?新江南丝竹音乐以主调音乐的形式,加入大提琴和bass的编制,丰富了和声织体的伴奏型和非常严格的配器以后,改变了江南丝竹原本一条主旋律配支声复调衬托的形式,就是破坏了江南丝竹的遗传基因,是一种异化。崔新在探寻江南丝竹最本质的思维方式和表现形式:“也许更加异化以后反而是一种回归,即以单一线条的音乐,变成多线条的横向复调音乐来构成新作品创作,更符合江南丝竹的遗传基因。”
 
究竟该选择怎样的形式?浙江音乐家协会主席、著名作曲家瓮持更的答案是开放包容的,他不赞成所谓的一条路的真理和只有一种答案的思维,而是希望尊重文化多样性和每个人的追求。他认为,要允许大家有不同的角度来做,纯粹的借鉴西方主旋律加伴奏或复调方式都可以,但要考虑江南丝竹的语境,江南丝竹不要发展成民族管弦乐的样子。他设想有没有一种方法,既能表达现代作曲家对乐曲的规定性,又能让演奏家得到自己的发挥,在深厚的传统音乐的基础上,以作曲家作为领头人与出色的演奏家们一起来商量一首江南丝竹的乐曲,那样产生的美感也许是最棒的。因为江南丝竹的本意是根据乐器最好的演奏音区演奏同一个旋律母题,不是西方和声基础上对位的意义,因此,演奏员的创造是支声复调最好的结果。 
 
这一点,上海音乐学院古筝教授、上海国乐研究会负责人孙文妍颇为认同,她以自己多年的演奏经验提出“在演奏中发展创新,加入时代气息很重要”。她主张江南丝竹的创作发展不能只依赖作曲家,演奏家要在演奏中不断创新。音乐是欣赏性的,只要是高质量的、有时代感的音乐都是受欢迎的。因此,丝竹音乐的演奏要加入时代性,雅俗共赏非常重要。
 
国家级江南丝竹代表性传人、著名二胡演奏家沈凤泉的态度则是,欢迎江南丝竹有新作品进来。他说,发展是在传承过程中很自然的,每一代传承都在变化,每一代都融入了新的东西。演奏技艺当然也是不断发展的,明代到清代再到现代都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融入了所有新的演奏技巧,比如二胡的揉弦、跳弓等都加了进来,但听起来还是道道地地的江南丝竹音乐。最终,人民自己会检验的,今天的评委不是最终的评委,真正的评委是人民。
 
 
 


 
保护传统江南丝竹基因,回归江南人的生活方式
 
任何一个乐种,如何在不同的时代焕发生机、蓬勃发展,同时保持传统的基因不变,的确是许多音乐家和爱好者始终思考的难题。
 
“所有的文明都是地域化的,如果表现不出江南的风貌,江南丝竹听起来像交响乐,就同质化、转基因了,江南丝竹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国务院参事、著名音乐学家田青如是说。都讲发展和创新的时候,他希望能听到另外一种声音——更多向民间学习,向传统学习,对老祖宗传下来的文化有一种敬畏之心。当今艺术上全面面临规范化、标准化、同质化的滚滚大潮,其结果一定是独特艺术的死亡。此时,时刻想着保护传统文化的基因,既保留古老的一点都不改变的东西,守望精神家园,一方面把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交给下一代,一方面又推陈出新才是正路。
 
具体到如何保持一个乐种的特殊性,沈凤泉有着多年的经验和精辟的见解:一个乐种首先离不开地域、人文,江南丝竹音乐要反映江南的人文语言,用江南的语言声腔;其次,主奏乐器是一个乐种的标志和旗帜,是长期下来形成的,不可替代。比如京剧中的京胡,江南丝竹中的笛子和二胡;第三,每个乐种都会形成自己历史沉淀下来的代表性乐曲,江南丝竹除了八大曲,还有着丰厚的乐曲资源;第四,演奏装饰手法不一样。江南丝竹死谱活奏,百人无同向,快慢强弱相互合作、调整。另外,他对江南丝竹的称谓提出质疑,这种叫法始见于1954年《上海民间古典音乐观摩演出》的节目单,之后逐渐固定下来。沈凤泉认为,江南丝竹四个字词义不完整,建议叫“江南丝竹音乐”。
 
说到底,每一个乐种都有自己的一种表达,江南丝竹是江南人生活的一部分,是一种心情,一种互相协作的共鸣,一种审美的自觉性,是心领神会默契配合的演奏状态,这样的音乐有非常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情感,容易感动人。江南丝竹说不上伟大,但很实在很美好,那种悠扬的、随着自己心境而走的音乐总是让人向往。江南丝竹没有故事性,没有戏剧性,没有对抗性,它跟那种有目的表达特定文学内容的乐种不同,那些不是这个乐种存在的审美意义,也不是这个载体所要表达的东西。江南丝竹在当下要表达什么?翁持更的总结特别精妙:“与其说江南丝竹是一种表演艺术,还不如说这是江南人的生活方式。”
 
文/李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