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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声乐也要讲究“诚”。中国没有声乐批评吗?
2021-04-14 01:13:02 发表 | 来源:音乐周报

 

文 | 马金泉
 

  传统上,中国人做人做事以“诚”为大。那么,“诚”与声乐艺术又有什么关联呢?在我看来,当今中国声乐艺术领域显现着诸多“不诚”,甚至是欺诈,所以,我以为必须要站在声乐圈子的内外,说说声乐艺术是多么需要“诚”——诚实、诚恳,绝不是狂妄自大。

 

  又说“关闭”

  2003年,我曾在《音乐周报》发文《我说“关闭”》,文中不客气地说:“值得一提的是在解释‘关闭’的著书立说者中,高音或曰‘关闭’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或是根本没有解决的人为数不少。在技术上搞清‘关闭’而在理论上述不清者可谅;在技术上根本没搞清‘关闭’却敢立论阐释者可恶!”

  “关闭”技术应该是歌者演唱进入高声区的一种良性技术手段,目的是为了高音唱得更容易、声音使用更持久、音色更加明快坚实。时至今日,我们看到的是很多人“关闭”后声音卡在喉部,有如一根两头尖的牙签撑在了嗓子眼儿,发出的声音令听者心情不悦,但“关闭”者却自认为“声音进入了头腔”“声音挂到了面罩”,更有人总是声称自己演绎的就是意大利“关闭”技术的典范,四处传经、八方布道(当然,意大利没有“关闭”一说,只有“过渡”passaggio的提法)。我常常在内心不断发问:你说你是“关闭”高手,你怎么高音唱不上去?为什么唱上去的高音很难听?为什么你练声能“关闭”到c3、d3,而唱歌时不能用?为什么你一首歌都唱不了也敢讲“关闭”?

  最近,由于“关闭”成为声乐圈的一个热点,“关闭”传授行列中出现了更多女性声乐指导者。在抖音上,我见过不少女性声乐指导者为男学生讲“关闭”技术。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作为声乐教育者,男性教师或是女性教师都要会教与自己性别相异的学生,一如周小燕先生教授了诸多男学生。男性与女性的生理构造不一样,女性歌者的声音是以假声为主体、以混声为支撑,很多时候高声区的一些声音对女高音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但男声就很费劲。因为男性歌者是以真声为主体,混声唱高音。男生进入“关闭”状态时要适当混入假声,没有假声的参与高音就会困难,假声太多就会“很娘”,这是女性教师在教学中要留意的一个重点。在中国的声乐圈子里,我常常听到甲方说乙方“没有‘关闭’”,乙方骂甲方“不懂‘关闭’胡喊乱叫”。那么,到底谁“关闭”了呢?在自己没弄清“关闭”是什么的时候,千万不要妄评并指教、指责他人,更不可简单下结论说他人“没关”。

  那么,有没有不“关闭”也唱得非常得人心的歌唱家呢?答案也是肯定的。既然如此,我们不必褒贬谁的高音是“关”或是“开”,“开”也好“关”也罢,高音是否唱得更容易、更耐唱、更好听是第一审美标准。当人们议论意大利老一辈歌唱家斯苔芳诺“开着”演唱拿坡里民歌唱时,却没有人质问他为何不“关闭”,因为他“开着”唱得也非常好听。现实中,无论教学或是听他人,我们经常会按照自己的标准下结论,这是不客观、不诚恳的,存在自我认知偏差的片面性。所以,还是应放平心态,真诚地审视“关闭”为上策。

 

  “面罩”是唱法吗?

  据说“面罩唱法”一词最早出现在一本欧洲声乐史的中文译著中,从那时开始,只有“面罩、面具”含义的“Maschera”便被中国人直接“鼓捣”成了一种“唱法”,如同“Bel Canto”讲的是“美好的歌唱”,国人也硬是把它译成了“美声唱法”,而且成了专有名词。时下,无论是专业歌者或是声乐爱好者,大都十分热衷于这个让声音十分明亮、五个元音统一在一个高位置的“面罩唱法”,以至于很多人平时说话都会有意将语言“哼”在“眉毛之心”“人中之后”“鼻骨之中”“颧骨之上”。

   可以肯定地说,“面罩”声音是美声歌者追求的一种理想的声音效果,而不是唱法。如果说“唱法”是手段,“面罩”是效果,声乐教师就不能把效果当手段去教,学生也不可把效果当手段去练。纵览中国声乐圈,为了“面罩”把声音捏得很窄、憋得很细的人不在少数,而把鼻音当“面罩”去追求的人更不在少数。

  我们知道,世界上并不存在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声,就是在美声故乡意大利,那些出道的歌唱家的声音也没有谁和谁是一样的。通常我们会听到某位意大利歌唱家的“面罩”很足,而有些歌唱家的声音很通透、结实,各具特色、各有千秋。所以,你可以去追一种声音技术,但你永远不可能获得“和某某一样的声音”。

  但是,很多歌者恰恰走入了误区,在崇拜某某歌唱家的途中不自觉地堕入了“追求某某歌唱的声音(音色)”的歧途。在中国,妄图使自己的声音成为吉利、莫纳科、斯苔芳诺、帕瓦罗蒂、考夫曼、巴斯蒂阿尼尼、卡普奇力、贝基、努奇、苔巴尔迪、卡拉斯、巴托丽或是廖昌永、石倚洁等歌唱家的歌者不胜枚举。我敢说,哪怕你得到了某位世界级歌唱家的亲传,彻底掌握了其发声技术精髓,也不可能唱出跟他(她)一样的声音。学声乐是对演唱方法不断探索的过程,而不是永远停留在最初的模仿阶段。如果非要把“面罩”归类为唱法,意大利传统唱法讲求的只是“面罩”吗?我认为不是。

  我曾在《中国音乐》上发表过一篇叫做《“DO di petto”的启示》,“DO di petto”源于意大利语,意思是“来自胸腔的High C”。“DO di petto”是意大利人赞美歌唱家High C唱得好时的一句专业性评语,褒义十足且认可歌唱家高音有足够技术含量。在我看来,对有些人而言声音“从哪里来”可能要比“到哪里去”更为重要。很多声乐教师一上手就让年轻的孩子们把声音唱到“面罩”,这就放弃了气息这个歌唱中重之又重的核心内容。而“DO di petto”恰恰是对歌者气息支持的肯定。

  歌唱家张喜秋说,“面罩”是一种结果,假如没有气息、咽壁、咬字等的综合调整,是不可能充分获得带有“面罩”“头腔”色彩的声音的。我认为,这是一种诚实、诚恳、科学的声乐观。意大利传统唱法是在实践中形成的,对其研究也只能通过反复实践、不断琢磨,而不是猜测,更不能狂妄地自诩自己的歌唱水准已经是“意大利”。如果你的演唱真的很接近(只能说“很接近”,因为永远“是”不了),你一定会获得在欧洲剧院的商演机会。假如你只是某几声有点“像意大利”,千万不要以意大利歌唱权威的面目去指点江山。要放平心态,诚实、诚恳地钻研学术,厘清哪些是歌唱的手段,哪些是歌唱的声音效果,千万不要动辄就造出一个“法”,还要强调是“意大利”的“法”,唯恐众人不信。一如某些国人为了让他人相信自己的某个说法,前面一定要加上“这可是某某领导、某某名人说的”一样。

 

  中国没有声乐批评吗?

  有人说,中国没有音乐批评,这也涵盖了声乐评论范畴。其实确切地说,中国不是没有音乐批评,也不是没有声乐批评,只是缺少带有诚意的、诚恳的、面对面或付诸于媒体之上的公开批评。而背后的音乐批评,特别是声乐批评,应该说它们的力度不亚于任何国家在媒体上开诚布公的、坦诚的批评(乐评)。由于专业受限,我不敢妄评中国音乐圈,但我敢说,中国声乐圈极其缺乏诚恳的、富有诚意的批评。

  造成这种不良现象的原因并不复杂,很多歌者听不进批评,不懂“忠言逆耳”,甚至连建议都听不进去,妄自尊大、沾沾自喜。再者是我们的乐评人和声乐同行们的“情商”越来越高,因为批评不但得不到好处,还会招来愤恨,与其如此,不如在媒体上对歌者的演唱缺陷避而不谈,或是颠倒黑白将缺陷说成完美。也有实在忍受不了同行的歌唱缺陷,当面恭维,背后狂骂者。恭维者之中,有的是发自内心对同行的崇拜,也有假惺惺“照顾一下对方的情绪”之人;骂人者中,有学术水平高深且刚直不阿之人,也有方方面面不如被骂者或是唱得什么都不是之士,破口大骂的目的就是想方设法贬低对方以抬高自己。

  其实,如果把心态放平,以诚实、诚恳的态度对待自己、对待他人,对待你尚还喜欢的声乐艺术,大可不必害怕善意的批评,也大可不必去干“当面说好话,背后骂不够”的营生。我们从小从接受教育开始就被告知要诚实,伴随成长,“诚”更加重要。“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孟子·离娄上》)失去了“诚”,一切都会变味,声乐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