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的位置 >首页 > 音论曲谱 > 音乐评论 > 正文
河山大好寄深情 ——记“龙声华韵”叶小纲作品专场音乐会
2019-06-20 01:05:03 发表 | 来源:中央音乐学院
在艺术领域,当代作品一词隐含着创作中的进化论意识,即反抗与打破传统。虽然这并不影响具有这种意识的艺术家自身恰恰又是对传统坚定的学习者与维护者。但回顾艺术史,有些“当代”也不乏创作上的“逆流”而动、对传统的践行者。他们的艺术风格主要继承了传统的创作语言与前代的艺术趣味,同时又保有一定的自我个性。在音乐史上,有的作曲家可以归属于前者或后者,也有的作曲家一生在两者之间转换。但两类作曲家中都不乏名留史册的佼佼者。如果以上述角度对中国当代作曲家的创作进行分类,在笔者看来,作曲家叶小纲的作品主要当属对古典音乐语言的继承者。5月31日,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举行的叶小纲作品专场音乐会上,作曲家的创作风格再次展现。本场音乐会的曲目是近年来叶小纲教授上高原入漠北下江南,体察中国各地人文历史后的笔耕成果。音乐会由德国指挥家施特凡·马尔采夫(Stefan Malzew)携手中国交响乐团及小提琴家陆威、打击乐演奏家胡胜男、钢琴家谭小棠、大提琴演奏家秦立巍、男高音演唱家石倚洁、圆号演奏家顾聪共同出演。

指挥:施特凡·马尔采夫(Stefan Malzew)

小提琴:陆威

开场作品《峨眉——为小提琴、打击乐与乐队而作》(2015)如一首景情交融的浪漫音诗。音声渐起,在闪烁跳动的打击乐和乐队弦乐静谧底色上,小提琴气息悠长又内省式的旋律似缭绕不散之云雾绵延不绝,间或沉吟。然而山岳间风云莫测,雷电响而骤雨至。打击乐手击鼓打锣,大段的独奏如疾风中的冷雨噼啪作响。雨过天霁,强光透云,清风远逸,梵音袅袅。整首作品作曲家擅于对弦乐、管乐、小提琴独奏以及打击乐各“音色意象”进行安排与调配,在时间之维中表现了自然景物缓静明暗的动态过程。陆威演奏的连绵不绝、长气息咏叹性旋律,是作曲家所具有的中国文人情怀和浪漫派音乐语言的集中体现。从同为小提琴和乐队而作的作品《粲然西凉》(1983)、《拉姆拉错》(2014)到《峨眉》,作曲家的这种独特的个人风格从其青年时代一直持续至今。在笔者看来,作曲家选择了小提琴与音质不同的两个打击乐乐器组作为主奏,意在以小提琴咏叹个体在自然的伟力与变幻之中的心潮涌动与遐思,并用多种打击乐器的不同音质与音色描摹幻化出峨眉山间的云霭叠嶂、霞光闪耀、冷风骤雨的诸般景象。同时,两个打击乐乐器组在这部作品中也起到结构作品段落的重要作用。整首作品中,作为底色晕染和音乐高点塑造的乐队,运用的十分节制。

打击乐:胡胜男

大提琴:秦立巍

《我遥远的南京——为大提琴与乐队而作》(2005)是当晚唯一首历史叙事作品。在这部书写民族危难作品的艺术构思与演绎上,体现出作曲家通过人的情感对历史进行反思的独特角度。其一,作品表现的主体不是从外部视角正面表现战争的大场面(如肖斯塔科维奇《第七交响乐》第一乐章),而主要通过个体内心对那段永远无法愈合的历史伤口的追忆与重现来结构作品。个体即是群体的代表和缩影,每一位走过那段历史的幸存者都足以折射那个只能任由侵略者迫害的时刻。作曲家通过对个体遭遇与情感的细腻描摹,写出了群体的血泪。而战争的冷酷与惨烈,则通过乐队的片段音响来塑造,兵器的寒光和飞机的俯冲历历在目。其二,表现在战争中人内心情感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既有对罪恶的控诉、揪心,也有短暂的温暖与对生命的憧憬与希冀。恰恰是这尚存一息的生之光亮,更反衬出四遭人间地狱的至黑至暗。其三,从作品的音乐语言角度,上下迂回的旋律进行方式、调性与现代音乐语言的综合运用,在表现人内在情感大幅度的变化以及人性与非人性的对立方面,起到了上佳的艺术效果。此外,作曲家不但善于通过“音响事件”来叙事,也借助于“视觉事件”来表达创作意图。如作品结尾处全体弦乐队的振臂挥弓,如一道金光般亮剑,似一记无声的呐喊。中国之奋起,中国人民不惧外敌、坚决反抗的团结一致和精神力度,从这挥弓似刀的一刻迸发!整部作品的力量在这一并非强奏的瞬达到了顶点!居安思危,《我遥远的南京》为后世矗立起一座永远值得警醒的音乐纪念碑。

中国交响乐团

一部音乐作品的成功是作曲家和演奏家共同完成的。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当晚这首作品的生命已经完全脱离了作曲家的怀抱、全然属于演奏家以及乐队。正如一个孩童已经由父母孕育、抚养成人,逐渐展现出一个独立生命不断丰富的精神世界。应该说这对于一部当代作品来说,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

大提琴演奏家秦立巍的演奏继承了西方古典音乐演奏的精华,具有足够强烈的情感饱满度和语气表达的丰富性和准确度,酣畅淋漓又不乏理性的控制。无论是沉郁苍凉的宣叙性独白,还是肆意激烈的情感爆发,他都能把握到音乐内在的动态脉搏,以及音与音之间自然细腻的关联。他演奏的每一个音都在经过思考和设计的乐句逻辑、音乐呼吸之内,并把他的内心所有音乐理解和意图通过声音进入和离去的明确走向表达到位。那些时而疼到心里的无力哭泣,时而全身颤栗的恐惧、愤怒,以及对于家园的脉脉温情与依恋都可感可闻。

协奏曲独奏家与指挥、乐队之间的合作意识也是决定作品演出成功的决定性因素。显然在秦立巍的音乐意识与时间中,独奏和乐队共同构成了这部作品的整体,他在演奏中与乐队中的每一次对话、每一次共情,都充分体现出作曲家“建造”乐队与独奏关系的多种设计。他和乐队默契的合作,再次证明了优秀的独奏家能够在指挥的率领下,感染所有参与演奏的音乐家,激发乐队整体的潜在表现能量。

钢琴:谭小棠

下半场《青芒果香——为钢琴与乐队而作》(1998),将现代音乐的繁复不和谐音响与热带风情相结合。从作品中,可以听到加美兰音乐(Gamelan)音调的循环重复、变奏,以及交响化后的加美兰铜质打击乐器乐队的灿烂光晕。同时,作品中也间插了似中国南方戏曲旋律风格的段落。谭小棠的钢琴演奏冷静、内敛,不仅将结构复杂的和弦及大量跑动的经过句演奏得绚丽多彩,也呈现出南国特有的温润韵味与情调。

圆号:顾聪 男高音:石倚洁

西藏题材系列作品,在叶小纲创作中具有标志性意义。从《地平线》《喜马拉雅之光》到《拉姆拉错》,它已经成为一种精神符号,蕴含着人性的净化、精神的纯粹,以及超越俗世、追求永恒的灵魂立场。系列作品之一《西藏之光——为圆号、男高音和乐队的而作》(2002)作为压轴曲目,音乐似一幅中国卷轴画般徐徐展开,多个不同场景在作曲家的“音符镜头”下接续而来,共同组成了一个天高地阔、神人同在的风物长卷。整首作品弥漫着空旷、宁静、通透而和谐的氛围,且作曲家非常有意识地让乐器的独奏音色和人声本身的质感在不同的段落得以清晰干净的呈现。除此,作品中弦子舞的韵律感、宗教仪式法号的威严也散发出西藏特有的人文气息。

这首作品经由演奏家顾聪的演奏,使作曲家选用圆号的声音塑造青藏高原连绵不断的群山、视觉空间的高远,以及没有被秩序化的时间感的意图凸显。男高音演唱家石倚洁虽然为美声,但难能可贵的是他能把藏族特有的高亢音质和游牧民族音乐中的自由翱翔之感表现出来,而没有因歌唱方式方法的不同造成文化差异带来的错位感。返场曲目《圣山》(选自叶小纲《第四交响曲“草原之歌”》),石倚洁的这种音色特质与热情激昂的演唱,再次赢得了现场观众热烈的回应。

指挥施特凡·马尔采夫与男高音石倚洁

曲终归途,乐意入心,久久未散。音乐作品之所以动人与长时间的为人们所热爱,与其中所蕴含的精湛技艺与精神向度不可分割。作曲家叶小纲教授近年来主张用音乐讲述中国故事,表现中国深厚历史传统与各地域文化特有的精神气质。本场音乐会不仅是对叶小纲以具有较强个人风格识别度的交响音乐语言讲述中国故事的再度诠释,也体现出作曲家对中国当代音乐创作的发展与传播贡献出的力量与智慧。

作曲家叶小纲(左三)携全体演员谢幕

作者:供稿:北京现代音乐节组委会

文:杜莹 图: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