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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演奏家吴玉霞——让琵琶永恒的行走
2021-03-01 15:32:21 发表 | 来源:人民政协网

2010年初,中央民族乐团赴欧洲巡演期间,我与吴玉霞一起到“巴黎音乐博物馆”参观。走至东方馆,她突发奇想,隔着玻璃窗,用手勾着摆在展柜中的琵琶弦,让我拍照。这个叠影创意,足见她当时的灿烂心情。一个充满创造力和生命力的艺术家,总是不断给人带来惊喜,“不安分”的天性让他们每分钟都要制造意外。如同面对琵琶就渴望勾住丝弦甚至虚拟了玻璃一样,吴玉霞的生命力一旦遇到与琵琶或相关的事,就会产生超“透明”的“穿越”。


吴玉霞

吴玉霞生于一个与音乐毫无关系的普通家庭,自然没有任何与艺术有关的东西,但童心和执着,感动了父母,终于添进了超出锅碗瓢勺动静之外的响器。“这块有灵性的木头”,是点燃她心灵烈焰的导火索,让生命之弦从窃窃私语变为黄钟大吕。梨形玉盘,成为她的“方舟”,成为她的“神毯”,无序童年开始走向有序目标,“琵琶行”启程了。

她不知道琵琶行将要付出的代价,寂寞漫长的练琴,比赛失败的苦涩,让初学者品到了琵琶行的艰辛。她师从过数位老师,从不同渠道汇聚能量,从这个意义上讲,“在他一个人身上有上千个人的生命在燃烧”(列斯科夫语),这也是古来“师无定法,理无尽藏”的道理。

她的“琵琶行”确实是个常人难以企及的辽阔空间,仅仅列举一下那些世界一流的音乐厅就知道对“行者”的意义了:美国“卡耐基音乐厅”、联合国总部大厅、林肯艺术中心、芝加哥交响音乐厅、华盛顿艺术馆、维也纳金色大厅、巴黎“香榭丽舍大剧院”、“摩嘎多剧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厅、德国柏林爱乐大厅、荷兰鹿特丹“民俗博物馆”、比利时布鲁塞尔“国家博物馆剧场”、挪威奥斯陆音乐厅、斯塔万格音乐厅、斯托德文化厅、卑尔根格里格音乐厅、希腊卫城“哈罗德”古剧场、日本札幌音乐厅。

游历断非常人所能及,华屋崇宇,绮室锦堂,要求站在舞台上的人必须具备相应的品次和格调。场所赋予表演者以尊严,表演者也需回报场所以光荣。越过“浔阳江头”的多瑙河、伏尔塔瓦河、塞纳河、莱茵河畔,成为她充电的一个个驿馆,游历不断矫正着艺术观。游历、品味、反刍、提升,日久天长,就铺垫出一层底色,滋生出一种气质,表现出来,就不再有囿于一地的褊狭,这样的琵琶行,就是阔展胸襟、洞开视野的世界。

重要的是,有心人将把“行者无疆”化为形而上层面的财富。现代意义上的游历,已非本土范围的品位山水的古典诗情,而是一种世界范围的文化视野和胸襟以及审视中西差异、比对不同质素的独特视域,那既是生命体验,也是审美体验,更是哲学思考。她从琵琶行,获得世界观。

我们从吴玉霞的“琵琶行”中,看到了一个立足本土、连接世界的新型个案:她的手中是中国,她的脚下却是世界;手持中国乐器,脚踏全球疆域;“琵琶语”是中国的,“琵琶行”是世界的!舞台延至中国,她就成为国家艺术家;舞台延至世界,她就成为国际艺术家。梨形园径和椭圆地球重叠起来,连接中西,打通时空。通过行,获得知;通过行,获得识。她找到了整合中外、提升功力、历练品性的结合点。这就是现代“琵琶行”的意义,“琵琶行”就是“功夫在诗外”的现身说法,就是“弦外之音”“言外之意”透露的文本之外的整合与交融。

使吴玉霞精神提升的动力不但来自艺术,还有社会责任。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全国青联委员、全国妇女代表大会代表、中国音协理事,她在承领不同角色和社会头衔的同时,一并承担了颇费精力的义务和责任。社会职务赋予不再单纯的演奏家以更多责任,坚持传统要义,坚持职业道德,德艺双馨,成为她行为中越来越明确的意识。

宋代文人黄庭坚论诗时提出“夺胎换骨”说:辞句相同,意思已变,谓之“夺胎”;意思不变,换了辞句,谓之“换骨”。演奏家对于乐曲的演绎何尝不是如此?乐曲不变,诠释方式全然不同,可谓“夺胎”;乐曲虽变,诠释方式依然,可谓“换骨”。对于传统乐曲,前人弹的是《春江花月夜》,吴玉霞弹得也是《春江花月夜》,乐谱相同,精神不同,形相同,神不同。听众耳朵里早已储存了“经典”经验,让“语无剩义”变为“诗无达诂”,旧瓶装新酒,赋予时代感,只有靠比前人更精致的细腻和更丰富的变化。

吴玉霞有一种让琵琶于一瞬间爆发出惊涛拍岸力度的能力。在斯洛伐克,当地电视台在“国家广电大厅”前厅采访她,大概没有见过琵琶的电视台主持人示意她展示一下乐器。灯光骤然打开,吴玉霞伏在梨盘暗影中的“半遮面”,被拍摄灯骤然照亮,她手挥四弦,浑身一抖,银瓶乍泄,声如裂帛。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和摄像师手中的摄像机不禁一颤,他们怎么也没料到,“斑鸠琴”大小的梨形玉盘能如此动地翻天。我也被贯耳一扫深深打动,方才觉到,一位把生命消融在乐器中的演奏家,真的可以整个“琵琶化、乐器化”,这是千锤百炼、倾情投入、物我两忘的结果。控制乐器到了像控制肢体,自然让共鸣体飞出的颗粒如同雷霆万钧,达到音响测试无以复加的程度。

如果一个人把生命之气贯注到指尖上,这一触点,就是阿基米德撬动世界的杠杆支点,就是牛顿震动世界的苹果落点,就是王羲之书写《兰亭集序》和怀素狂草时运气如虹的笔尖,就是汇入针芥、心血为凝的生命支点!身躯、臂膀、双手、指尖与面板、品项、丝弦、指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化琴为身,炼丝为发,凝木为躯,通体构成一件乐器。到底是物理之弦还是心灵之弦在颤动,到底是梨形之木还是血肉之躯在鸣放,已经浑然不辨。

梨形玉盘,年年映照她的容颜,一次次音乐会,让琵琶的声响像水中波纹一样一圈圈放射。从南至北,从东到西,从国内到国外,从华堂到草台。一曲弹罢,另一曲又响起,一地弹罢,又一地响起。某种程度上讲,只有怀抱梨形琵琶,吴玉霞才能找到自己感知世界的方式。从琵琶出发,她可以撬动整个世界。琵琶带给她以学识、梦想、荣誉,也带给她以劳累、疲倦、责任,选择这件乐器,就是选择命运。琵琶深藏着她对自我的认识和人生态度,她用自己的“梨形资源”书写文化传承、改革开放、文化交流的历程。对于琵琶和行走,她有着非同常人的亲切和思考,坚信中国文化应该也完全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表达方式和确立自信的支点。

无疑,吴玉霞是手抱琵琶行走最远的人。

 

作者:张振涛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

演奏家介绍

吴玉霞,国家一级演奏员、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副会长暨琵琶专业委员会会长,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暨社会音乐委员会副主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第10-12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三八红旗手,原中央民族乐团副团长,首席琵琶演奏家。

发表论著《我的琵琶行》、《琵琶技术技巧练习》、《我的舞台——一个琵琶演奏者的触点与立点》、《刘德海琵琶艺术探源与思考》等;出版《千秋颂》、《玉鸣东方》、《律动》等专辑;创作《律动》、《风戏柳》等琵琶曲;首演《春秋》、《古道随想》、《妙音天舞》等作品;担任《华乐大典·琵琶卷》副主编、《你是秋》李光华纪念文集主编。

80年代以来曾在国内外重大艺术活动中担任独奏,成功举办个人独奏音乐会、专题讲座数百场,其中《千秋颂》、《玉鸣东方》、《艺术的审美与表达》等反响强烈。有评论道:“她的演奏细腻而不做作,激情而不狂放,深切的领会,细腻的表达,情感的充沛,个性的鲜明,为琵琶演奏艺术树立了新的品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