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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平湖回忆录
2019-12-08 16:40:40 发表 | 来源:网易
听过古琴独奏曲《流水》的人们,一定会想起中国已故的古琴演奏家管平湖先生。1977年8月20日,美国发射的“航行者”号太空船上,放置着一张可以循环播放的世界名曲唱片,其中包括管先生演奏的古琴曲《流水》,使中国古琴第一次响彻太空。管先生的艺术成就如一颗钻石,永远放射着灿烂的光芒,不会因岁月的流逝和风尘的覆盖而埋没其光彩。   



管平湖(1897-1967),名平,字吉庵,仲康,号平湖,古琴演奏家,自称门外汉。江苏苏州人,出生在一个艺术世家。其父管念慈是清代宫廷如意馆画院院长,既精于绘画,又擅长弹琴。管平湖从小就在父亲的熏陶下与古琴结下不解之缘。管平湖是一个对艺术执著追求的人,曾师从“九嶷派”杨宗稷、“武夷派”悟澄及“川派”秦鹤鸣等名家,博取三派之长,并融会贯通,不断创新,自成一家,最终形成了“节奏谨严而雄健潇洒,含蓄蕴藉而情趣深远”的琴乐风格,而这一演奏个性的形成,则源自勤操苦练。         

有一个关于管平湖求学的故事:一次,他回到苏州,听说福建武夷琴派名家悟澄和尚到苏州游玩时住在天平山一座寺庙里。管先生不顾旅途劳累,沿着崎岖的山路艰难前进,赶奔天平山访名师学艺。途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农民拦住他说:“别再往前走啦,前边树林里常有坏人拦路抢劫。”求师心切的管平湖,早把一切艰险置之度外,向那位好心的老农道谢后,继续向林木深处走去。刚走进树林没多远,耳边隐隐传来清脆的琴声。他便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顺着琴声的方向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他透过密林看见一座庙宇,琴声正是从庙里传出来的。管平湖紧走几步来到山门前,从紧闭着的门缝望去,只见一位老和尚正端坐在佛殿前的苍松下全神贯注地弹琴。一曲刚弹完,他便急不可耐地叩起门来。不一会儿,山门打开,管平湖诚恳地说明自己是特地前来求学的。老和尚打量了他一番,便请进山门。落座后,老和尚弹了一曲《龙翔操》,那灵活稳健的指法,潇洒动人的旋律,使其钦佩不已。乐曲弹奏完毕,管平湖得知原来老和尚就是悟澄,便当即拜师,认真学习武夷琴派风格。在悟澄的指导下,琴艺渐趋成熟。不久,他告别悟澄离开苏州北上,途中又慕名到济南拜访了川派琴家秦鹤鸣,向秦鹤鸣学习了川派名曲《流水》。从此《流水》就成了管平湖具有代表性的演奏曲目。   

管平湖将毕生精力倾注于古琴事业,能说明这一点的是他在发掘古谱方面作出的巨大贡献。从1930年代起至1967年辞世,管平湖一直未停止过发掘和“打谱”工作。他曾说:“在传世的将近3000首的古琴曲谱中(包括不同版本的曲子),只有70多首能为现在全国琴人所演奏。这样看来,发掘古谱确是目前古琴界一项关键性的工作,而打谱又是古谱发掘中最迫切、最艰巨的任务。打谱是要通过长期劳动,才能使书面上没有标明拍子的古谱变成声音。它的劳动程度,不亚于创作。”他在打谱过程中,从不马虎,有时为了一个指法,往往彻夜不眠,反覆推敲,直至满意为止。对指法研究,他在《古指法考》一书中曾提出了许多独到的见解。《广陵散》、《碣石调幽兰》、《离骚》、《大胡笳》、《胡笳十八拍》、《秋鸿》、《饮乃》等均由他率先发掘打谱的著名古琴大曲,正是通过他的艰苦努力,才得使这些绝响已久的古琴曲得以重新恢复了艺术生命,并受到琴家和学习者们的肯定和喜爱,至今仍在广为传习,他的这些付出和艰辛对古琴事业的发展可谓起潜振绝。   

然而,管平湖在生活上却是多灾多难的。他少年丧父,家道中落,在苦难的旧社会,尤其是在抗战期间,黎民百姓,饥寒交迫,作为艺术家,也难以幸免。当时,他家徒四壁,囊空如洗,不得不白日教学,深夜作昼,还担负着3个女儿上学的开支,经济状况十分窘迫。有时,为了卖一把扇面,从北城步行到南城荣宝斋。他也曾做过故宫博物院的油漆工,因为管平湖不仅善于弹琴,而且精于制琴和修琴,现在故宫珍藏的唐琴“大圣遗音”、明琴“龙门风雨”和两个明代大柜子,都是他修整好的。解放前夕,他的生活越发窘困,只好靠画幻灯片来养家糊口。   




尽管过着“一箪食,一瓢饮,人也不堪其忧”的清苦生活,他却依然没有放弃对古琴音乐艺术的探索,每天都坚持弹琴、打谱和教学,数十年如一日,正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王丹在一篇回忆管平湖的文章中曾叙述了这样一段故事:   1950年夏天,我方打听到他的新住址——北新桥慧照寺胡同内一间不足10平米的小耳房。当我迈进那间小屋的门槛时不禁惊呆了,在那间后山墙百孔洞穿、既矮又破的房子里,靠墙角处有一张薄木板支架的床铺,床上是褪了色的旧被褥,临窗是一张两屉旧木桌,看得出来,这是先生的琴案;琴案右方墙上挂着那张与他形影不离的古琴。随遇而安的管先生除了额头多了几条皱纹,鬓边增添几许白发之外,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亲切和蔼的脸庞,侃侃而谈的话语和那不时发出的朗朗笑声依然如故。我们畅谈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先生又取琴为我弹了一曲《水仙》和《欸乃》,并且讲述了对这两曲的新体会。管平湖先生当时在生活上是那样贫困,但他却毫不介意,而孜孜以求的依然是古琴艺术,可见他对民族音乐事业是何等热爱,从事这项事业的意志是何等坚毅!    管平湖爱古琴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曾有一段他惊险护琴的故事。那是去广播电台演播以后,他乘坐三轮车回报恩寺寓所,当车行至长安街时,迎面开来一辆疾驰的卡车,由于车速快、路面窄,三轮车被突如其来的汽车撞翻了,管平湖被甩出去两米多远,他的膝部、肘部多处被挫伤,而那张琴却依然完好无损地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在教学上,管平湖也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他对学生严格要求,一丝不苟,把自己一生的心得体会,毫无保留地教给学生。民国初年,他参加了杨宗稷先生在北京组织的“九嶷琴社”,在其中起着“流脉”的任务。1938年,他与部分琴家成立“风声琴社”,以推展琴乐。1947年,与张伯驹、溥雪斋、王世襄等再组“北平琴学社”。1954年,“北京古琴研究会”成立。管平湖一曾任北京汉学专修馆、国乐传习所、北平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古琴教师。从30年代到60年代,管平湖在中国北方最重要的琴学组织中,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先后培养出郑珉中、袁荃猷、沈幼、王迪、许健等一大批弟子,为琴乐的传承,尽了自己的一份历史责任。那大公无私的高尚品德和谆谆教导的负责精神深深地影响和感动着他的学生们。   

我们都知道,乐器指法是乐器技术系统的主要内容。管平湖通过发掘《幽兰》和《广陵散》的实际体会,引发出有关减字谱时代问题的研究。他认为,有1000余年历史的古琴谱,可分为三个阶段:文字谱阶段,以《幽兰》为代表;明代以前的早期减字谱阶段,以《神奇秘谱》中的《广陵散》为代表;明代以后的晚期减字谱阶段,以《自远堂琴谱》中的《潇湘水云》为代表。他归纳出这世界上独一无二,且至今使用的乐谱,由文字到特定符号,再通过“符号的含义和弹奏的技巧”发生变异的演进脉络,对后人研究琴谱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   

管平湖的古琴演奏运指稳重刚健,煞有神韵,风格苍劲古朴,刚柔相济。虽然管平湖遗留下的琴曲录音大部分为20世纪50年代或更早期灌制的,限于当时的条件,既无立体声设备,又无当今用的尼龙钢丝弦,这套激光唱片按照历史面目保存了无法复得的管平湖的精湛琴艺,但他那古朴淡雅、神韵深永的艺术魅力,弥补了音响效果之不足,可称得上是我国传统音乐遗产中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