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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陈丹布专访:这个时代需要发出和留下我们自己的声音
2019-12-01 00:21:00 发表 | 来源:音乐家杂志

 

 

著名作曲家  陈丹布

 

    摘要:这是一篇以访谈形式而呈现的口述资料。通过采访者对《幻境乐舞》作曲家、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陈丹布的采访,梳理以下对话性的文字。采访中,陈丹布老师谈了《幻境乐舞》的创作历程、现代音乐发展的情况,以及在当下普及现代音乐的建议。由此,引发了采访者对此领域的一些新的思考。

采访时间:2019年

采访地点:中央音乐学院

采访对象:陈丹布

采访者:潘旦

 


 

 

记者:昨天去看了您的演出,《幻境乐舞》的作品音乐会,感觉很棒!

陈丹布:哈哈,好听吗?

记者:很棒!有提前做过功课,所以可以听出来一些音乐构思。

陈丹布:可以听出来我想表达的意思?

记者:嗯,老师您的作品很有画面感,很想听您聊聊有关这首作品的创作经历和灵感来源。

陈丹布:《幻境乐舞》主要是根据我过去的一些零星的创作经历有感而写,我跟不少舞蹈家有过合作。

记者:嗯,看您之前写过很多与舞蹈有关的音乐作品。

陈丹布:是的。之前经常的合作方比如:北京舞蹈学院、文化部属院团的舞蹈编导,还有一些部队文工团,比如:济南军区文工团、武警文工团的舞蹈专家,沈阳军区的一些著名舞蹈编导和演员。所以有时候,我会经常想起一些有关那时候合作的场景,思绪中闪回那些音乐与舞蹈的片段。我想,把这些音乐事件综合起来,可以构成一个梦幻中的乐舞。我择取了一些元素,将多场面、多层次和多音乐形象表现出来,用一个整体性的主导动机以及音乐进行的方向贯连起来。因此,我把这个新作品命名为《幻境乐舞》。

记者:原来如此。

陈丹布:开场仪式过后,进入梦幻中鬼精灵跳跃式的场景;有一些大的场面被呼唤出来,逐渐显现幻梦中的仙女形象。我也用了一点唐大曲的调式,所以你也可以一边听音乐一边想象唐代女子舞蹈的各种姿态。

记者:有宫廷雅乐的感觉。

陈丹布:对,有宫廷雅乐。我把这样的旋律因素拆分到各个声部,用组装式的立体感旋律表现出来;之后有一些发展,展现仙女在幻境中比较媚态的舞姿;最后是群体式的狂欢,所以这就是我想象中的梦幻音乐。

记者:那么,您觉得您在创作中用到的最独特的音乐素材是什么呢?尤其是针对音乐中的舞蹈元素,您是如何用音乐去表现舞蹈题材的呢?

陈丹布:最初的开场引子之后,我用到了弦乐的颤音,三十二分音符跳跃式的演奏,以表现精灵式的神秘感,这些具有表演的动感,表现精灵分布开来,一闪一现的形象。另外,在刻画大场面时我用到了木管、铜管、弦乐和打击乐的全奏以及不协和音、复调对位旋律,从而形成某种很强烈的戏剧效果。这也体现舞蹈的一些场面。然后衔接勾画出了一个非常安静的、平稳的,也就是我刚刚描述的唐代舞蹈的一个幻觉。我当时给舞蹈学院写过一个《贵妃醉酒》的舞蹈音乐,他们的舞蹈最后还获得好几个奖项。《幻境乐舞》的某些元素和这个作品有些像,有段舞蹈的重头戏,我运用了弦乐演奏的滑音、附点音、断奏短音,就像贵妃喝酒时弹杯、甩袖的微微醉态和媚态。另外有一段武士出场的过场音乐是乐队演奏的难点,要衔接好。

记者:好像是在作品接近尾声的时候。

陈丹布:是的,前面一直在给它做铺垫,有一个大长句子(大长段)。这是一种行进的场面,或者可以说是一种行进中的变化。就像中国古典舞蹈中的甩袖舞,那段音乐我强调了色彩性,还用了贝斯拨弦和击弦板的“巴托克”拨弦演奏方式来体现,最后又回到了梦幻。

记者:演完观众的反应很热烈啊!

陈丹布:谢谢,作品还是要继续修改的。

 

 

记者:陈老师,昨天的作品音乐会中,您有没有印象比较深刻的作品呢?

陈丹布:这场音乐会一共演出了六位作曲家的作品,贾国平、杜鸣心、邹向平、龚晓婷以及崔炳元的作品我都觉得很不错。邹向平老师的作品很有意思,作品变化很大,内容也很丰富。速度上、弦乐与管乐的交替上,他用了很多近现代音乐的作曲技法,出来的声音有特点,很创新。贾国平老师的作品表现毛泽东诗作《沁园春•雪》的意境,感受到一派北国风光,很大气,豪爽,很响亮,层次也很丰满。他的作品有不少戏剧性的表现,整体是比较均衡、既统一又富于变化。它作为音乐会开场,我觉得充分调动了听众的热情和丰富的想象力。杜鸣心教授的作品可以重点说一下,老先生已经91岁了。他的这个作品是2012年写的,当时是教育部“211室内乐工程”的室内乐委约作品,是钢琴和弦乐四重奏的编制,《布达拉宫之梦》是根据这个室内乐作品改编的,最后改成了钢琴和弦乐队的编制。

记者:原来是这样。

陈丹布:对。这个曲子很好,是老先生7年之前的创作,真的很棒。有一定的创新性,不完全是传统的调性写作。他运用了一些近现代作曲技法,参考了俄罗斯近现代音乐特点,总的来说具有浓厚的俄罗斯风格。作品从钢琴最开始的陈述铺垫,干净清楚的主题,跟乐队的配合都很好。作品时长也控制的很好,整体性很强、很成熟。音乐发展得也很充分,里面戏剧性的铺垫,快的、慢的、高的、低的、散的、急的,这些都控制的很均衡,经验很老到。杜鸣心老师是非常天才的作曲家,84岁还可以写出这么好的作品,太值得我们学习了。

记者:是的!

陈丹布:哈哈,可以写到八十多岁,那我还能写二三十年呢!

记者:陈老师,您怎么看待音乐作品与时间的关系呢?作曲家写音乐作品会根据时间的限定去作曲还是……

陈丹布:这关键在于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变化。这个时代有它的特点,知识和信息爆炸式的发展,人们接受各种新的信息非常快。所以现在的人没有时间,甚至可以说没有耐心坐在那里,听一部作品慢慢地絮叨,等着三个乐章、四个乐章演完。因此,现在作曲家写的作品,节奏和场面会变化得快一些。就像好现在莱坞电影那样,几秒钟、十几秒钟就得切换场景,不断地给观众制造惊奇或者惊喜,在两个小时的电影时间里不让观众得到从容的喘气时间。

记者:是的,他们会制造很多矛盾点。

陈丹布:对,在音乐文化中也得考虑这些因素,也要引入更加丰富的变化。但音乐的问题就在于,引入这么多的变化之后,怎样才能让整部作品更加完整、连贯和流畅呢。跳动太多也并非完全是好事,有时会使得作品的结构松散,而这一点与过于冗长缺乏变化的结构的艺术效果是一样的,要掌握好一个度。因此,一个音乐作品的时间,在现在这样的条件下(一场音乐会大约八十分钟),最多演五到六个作品。这样平均下来,一个作品也就十几分钟,而要掌握好这十几分钟的“起承转合”,考验着我们的作曲家以及演奏家。

记者:陈老师,那您觉得现在国内现代音乐的普及程度怎么样呢?根据您的了解,现代音乐在国外的普及程度又是怎么样呢?

陈丹布:是有限的。我们国家的现代音乐,作曲家和观众双方都可以做努力,当然还包括乐团和指挥的努力。作曲家要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创作的现代音乐走近观众。有了音乐会的形式,聘请的乐团都很出色,观众也就愿意进来听,再加上有北京现代音乐节这样的平台。所以我觉得,观众也在逐步的接受和理解中。乐团也是这样的,过去国内交响乐团很少演奏现代音乐作品。

 

 

记者:都是一些比较传统的曲目。

陈丹布:对的。但最近一些交响乐团也开始更多地演奏现代音乐作品了。在我们一些艺术活动的促进下,他们也愿意演奏了,他们甚至觉得当下有不少现代音乐作品也很有意思,过去是很排斥的。当然,这些新作品也需要经过时间的检验、时代的淘汰,好的作品会留下来。另外我们国家也有号召对高雅艺术的普及和推广,有一定的经费和扶持。作曲家在慢慢改善进步,观众也在慢慢走近当代音乐。尤其重要的是,这个时代需要发出和留下我们自己的声音,留下我们自己的音乐艺术,我们不能等这个时代过了之后,回过头来一看,才发现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么下个时代的人会问我们这一代人做了什么,还在演奏莫扎特,贝多芬、勃拉姆斯这些的?这些都是几百年前外国作曲家留下的作品,同理,我们也需要留下作品,留下这个时代的文化印记,这就是历史。我们得做对得起这个国家,这个时代,这一辈子孙后代的事情。各个音乐学院,各个省市的乐团,包括你们这些学生都要做出无愧于这个时代的贡献。

记者:对。

陈丹布:北京现代音乐节举办了17届,演出了多少现代作品,几百部,上千部,当然也留下了很多的好作品。

记者:是啊,北京现代音乐节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陈丹布:在国外是这样子的。特别先锋派的,特别现代的音乐风格也没有太多听众。国外与国内一样,他们大多数的听众也喜欢有调性的作品,比较喜欢古典、浪漫主义的作品。特别现代的作品,比如德国有的乐团擅长演这些作品。但美国跟欧洲又不一样,美国的音乐风格更加丰富,特别多样化,他们的作曲家也是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创作音乐,为了对观众具有更大号召力而进行音乐创作,因此不一定都写得很现代。所以我觉得,现代音乐可以在三个方面多做努力,作曲家、演奏家以及观众群体。观众在提高,作曲家在走近观众,乐团呢也在慢慢提高与适应。我确实觉得这次北京现代音乐节活动组织得很好,我们的现代音乐节这么多年下来也演了那么多的现代作品。关注现代,关注当下,一方面学习古典,一方面创作当下,这是一个很好的趋势。

记者:谢谢陈老师!

 

 

(来源:中国音乐网、《音乐家》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