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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斯·扬松斯:音乐的当代祭司
2016-11-01 16:48:00 发表 | 来源:搜狐

今天晚上(维也纳时间上午10点),拉脱维亚指挥家马里斯·扬松斯第三次登台执棒维也纳爱乐新年音乐会,其意义相当于1987年“欧洲音乐总监”卡拉扬的首次也是唯一的出场。虽然扬松斯已是“第三次”,但相对于2006年2012年,随着科林·戴维斯、马泽尔、阿巴多和马祖尔的相继谢世,2016年的扬松斯终成为当今乐坛“第一人”,今天我们所见证的维也纳爱乐新年音乐会将是位于世界之巅且状态正佳的伟大指挥家的又一次“举轻若重”,是通俗音乐的极致境界,是艺术的“晚期风格”的返璞归真。  
当沸沸扬扬的2015年柏林爱乐选举新领路人的时候,扬松斯不再如15年前注定成为拉特尔第一对手那般光景。他首先退出竞选,他的“精神之子”尼尔松斯呼声最高,与他风格近似却远不如之的佩特伦科最终以“权宜之计”当选。      
 
柏林爱乐在阿巴多之后,曾当有五人角逐音乐总监的权柄,其他三人其实都是陪衬。老迈的马泽尔连一个纽约爱乐都搞不定,音乐处理越来越粗糙含混、大而化之,他与另一位被提名的巴伦博伊姆只是与柏林爱乐有过亲密无间的合作而已。而后者涉足政治,身份复杂,虽身怀绝技,却指挥、钢琴通吃,并无偏废。当然,他与柏林“城市英雄”蒂勒曼因政治立场相左,音乐风格亦互不买帐,势同水火,柏林爱乐最终迫于压力,既割爱蒂勒曼,也必然拒绝了巴伦波伊姆。剩下的只有扬松斯和拉特尔。  
 
扬松斯的经历很像传奇指挥家切利比达克。他以卡拉扬指挥比赛第二名出道,作过多年穆拉文斯基在圣彼得堡爱乐乐团的助理指挥,深得这位俄罗斯指挥泰斗的赏识。穆拉文斯基去世后,扬松斯接掌圣彼得堡爱乐乐团的呼声很高,这是代表俄罗斯最高水平的乐团,其声望可凌驾于莫斯科所有乐团之上。但是在最后关头,乐团领导层选择了更具有国际背景的地道俄罗斯人尤里·特米尔卡诺夫。扬松斯无奈离开苏联,开启在北欧和美国的指挥生涯。他用将近二十年时间的打磨,使挪威的奥斯陆爱乐乐团成长为世界一流乐团,为 Chandos 和 EMI 两大唱片公司录制了大量俄罗斯和东欧民族乐派作品,业内评价极高,获奖无数。他又在五六年中,将匹兹堡交响乐团提高至拥有国际声望,在美国排名大幅度上升,甚至还获颁“美国最佳乐团”称号。  
 
过分的激情与劳累使扬松斯的身体在频繁出问题。1996年4月,他在指挥普契尼的歌剧《波希米亚人》时,突然心脏病发作,所幸抢救及时夺回一条性命。2001年,扬松斯在指挥奥斯陆爱乐乐团演出时再次病倒,这次连心跳都停止了,靠电击起搏器才起死回生。乐评总在说,经历过死亡的经验之后,他的音乐更具密度与细微之处,更感人,更发人深省。而对于欧美音乐会听众来说,扬松斯的音乐会已属于稀世珍宝,让全世界的乐评家和音乐爱好者慕名而至,趋之若骛。     
 
就在15年前柏林爱乐乐团将扬松斯列为候选人之后,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乐团和慕尼黑的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也把他作为音乐总监的第一人选。他在柏林爱乐败于拉特尔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同是一家唱片公司(EMI)的专属签约音乐家,拉特尔可以天马行空,在曲目上没有限制;而扬松斯的曲目被限定在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除了肖斯塔科维奇就是拉赫马尼诺夫,偶尔有一两张巴托克、德沃夏克或西贝柳斯,简直没有一张德奥作品。所以尽管他的水平举世公认,从唱片工业的商业利益出发,EMI显然更愿意将拉特尔推到世界之巅。这样一来就便宜了巴伐利亚广播和皇家音乐厅乐团了,这两家超一流乐团共同接受了扬松斯,这在历史上是罕见现象。  
 
扬松斯以脆弱病躯,将自己摆到“一时瑜亮”的强劲对手位置:在慕尼黑他是蒂勒曼(慕尼黑爱乐)的对手,在德国他是拉特尔(柏林爱乐)的对手,恰恰他所具备的正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脾性和音乐风格。他没有蒂勒曼的顽固和单纯,在音乐理念上绝不保守;他也不像拉特尔那样八面玲珑,擅长社交做秀,“与时俱进”,不厌其烦地排演新作品甚至爵士乐。如果说蒂勒曼是“小卡拉扬”,拉特尔是“小托斯卡尼尼”,那么已经有权威乐评家在扬松斯身上感受到富特文格勒魂魄的附体。蒂勒曼是德国民族情绪的宣泄口,拉特尔是家喻户晓平易近人的大众明星,扬松斯心中只有音乐,真正内在的音乐表现,他以生命诠释音乐的精髓,在死亡的无常面前不断超越自己的“音乐之境”。             
 
2003年10月,一个值得记取的时刻。扬松斯指挥了他在慕尼黑首个音乐季开幕音乐会,曲目中没有一首德国作品。他将布里顿的《青年乐队指南》演绎成一首真正的炫技变奏曲,他在搅成一团的音乐织体中出人意料地发掘出《彼得·格里姆斯》和《比利·巴德》的素材;在斯特拉文斯基的《圣诗交响曲》中,他将空洞苍白的拉丁文赞美诗处理得相当俄罗斯化,带有一种浑郁的沉重感;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是扬松斯的音乐会保留曲目,但每一次演出都有新意呈现,这次他把两架竖琴放到指挥台两边,钟琴和鼓都退到看不见的后台,声音一出便有新颖特殊的味道。  
 
 
关于扬松斯对声音效果的追求,有一个他童年时代的故事。他的父亲阿维德·扬松斯是拉脱维亚最重要指挥家,小扬松斯看父亲排练乐队经常入迷,他在家里最喜欢做的游戏便是一连几个小时用火柴棍摆成大乐队,他不断地将它们挪来挪去,煞有介事地用耳朵去听根本不存在的声音,直到满意为止。这个游戏形成的习惯一直伴随他的职业生涯,他在排练一个新曲目或者到一个新音乐厅,都要跑上跑下地折腾,将声部的位置换来换去,令乐手苦不堪言,但最终结果总是出人意表。 
 
即使扬松斯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他的音乐,他所面临的困难也是不容忽视的。首先是他的乐团在慕尼黑没有自己的音乐厅,他要运用自己的影响力说服当局尽快建造一个。在此期间他只能率领乐团到处打游击,足迹几乎踏遍欧洲。他正式接掌皇家音乐厅乐团之后,更是南北两头跑。与此同时,维也纳爱乐和柏林爱乐都聘他为客席指挥,每年有数场音乐会。扬松斯当然也不会忘记美国,就算他把在匹兹堡的音乐会减为每年两三场,对他的身体来讲,如此奔波也很够呛。 
 
 2013年是意大利歌剧宗师威尔第诞辰二百年。我在维也纳逗留期间,正好赶上扬松斯指挥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演出威尔第《安魂弥撒》。作为当今乐坛最具实力组合之一的扬松斯与巴伐利亚广播交响,真是口碑爆棚,一票难求。扬松斯已经老相尽显,双鬓全白,但是他底气十足,依然对音乐的控制既全力以赴又不动声色,乐队与合唱队声音交融得非常自然舒服,高潮和细节转换快速流畅,引人入胜,真不愧代表当下指挥家的最高品味。  
 
这是一场音乐视频公司做现场录像发行的音乐会,可能到场观众都知道规矩,所以秩序井然,气氛融洽,全场没有出现任何状况。在这种氛围里欣赏这样一部意境深度俱佳的伟大作品,真可列入人生几大难忘时刻。这样的音乐会也几乎见不到游客身影,音乐会的内容也决定了观众着装的格调,一切都是对的,对的时刻,对的环境,对的人,才能享受到对的音乐。  
 

 
其实这场音乐会前一天晚上,我已经混进这个场子。男高音范竞马在勃拉姆斯室内厅的“雅歌”音乐会结束后,金色大厅的音乐会也快接近尾声,两间音乐厅中间只有一个过道,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我便听到并看到哈农库特和他的维也纳音乐社古乐团演奏的莫扎特之声,最后的乐章如醍醐灌顶,爽朗之气扑面而来,全场爆发排山倒海般的掌声。身处如此热闹之中,深深为一位在一个城市五十年如一日倍受尊崇的音乐家感到欣慰与骄傲。  
 
同样深受维也纳爱乐众乐师爱戴的扬松斯在维也纳的人缘显然并不比哈农库特差,他作为维也纳爱乐新年音乐会指挥家众望所归,而且这种受欢迎程度随着2016新年音乐会更创新高。有缘现场聆赏或收看转播的人,都是在经历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